1、高家堰大堤上、日、外
靳辅跃入黄河之中,瞬间不知去向。
远处,呼啸的声音越来越强,如万千战马隆隆驰过,震天动地。
黄河上游,似从天际生出,两丈多高的水墙悬空而行。只因速度快,一路不曾飞溅,像一条天不收地不管的水龙压过来。
崔维雅第一次看见真的洪峰,被惊得目瞪口呆。崔维雅:(提着剑嘶喊)快!快堵上!
河工们早跑干净了。崔维雅牵过马来,上马带着衙役们狼狈逃去。高家堰大堤上,一时走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靳辅的一杆红旗和一把椅子,他的剑孤零零地插在地上。
天色阴暗,电光撕裂之中,红旗的红色格外狰狞,几乎要滴出血来。大水席卷而来,瞬间吞没了高家堰。
高家堰堤坝下的房屋、树木,都像小孩的积木一样,大水一过,皆成平地。
2、高家堰附近的村庄、日、外
村庄已经成了鱼虾之国,黄澄澄的水面上,漂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被子、锅、桌椅板凳、水缸、缸里还有哇哇哭的孩子。
房子仅仅露出顶脊,坐了一排人。一阵风冲过来,尖叫声中,一阵烟,屋脊塌陷。所有的树上,枝子上蹲着、悬挂着的都是人。老人叫,孩子哭,喊爹叫娘、喊亲人、寻丈夫的喊声连成一片。
水面上漂着用门板仓促之间钉起的筏子,两个赤膊大汉,手持长杆,站在筏子上,在水里打捞浮财。筏子上堆着衣物、细软。
筏子此去彼来,还有在水里泡着的人拼命扒住筏子想上来,被筏子上的人打下去。漫长的几十里水面上,到处都是灾民。男人无神地看着被毁的家园,女人失望地捶地痛哭。四野之中,哭声震天。
雨还在下,黄河水像永无休止的饿兽一样,把疲惫无力的人卷进洪涛之中。靳鹏从远处撑着羊皮筏子过来,筏子上坐着几个河工,还有几个老人和孩子。靳鹏拼命地划,四处张望。
远处一棵树上,一个声音大喊:“靳鹏!靳鹏!”远远地看过去,郭河叔和另一个小河工爬在树上。靳鹏把筏子划过去。
3、高坡上、黄昏、外
雨已经停了,天地之间,都是一片凝固的铅灰色,连哭喊声都凝固了。
中间拢了一堆火,靳鹏痛苦地沉默着,郭河叔和几个河工沉默不语地围着靳鹏。郭河叔:崇祯十二年秋天,也是这么一回大水,河南、安徽靠卖人肉吃饭。朝代变来变去,
受罪的都是老百姓。你们有亲投亲,没亲要着饭往北走,这儿再也不能回来了。其他几个河工点点头。
靳鹏站起来就走,郭河叔把他拉回来。两人挣扎了一下,郭河叔把他按住。郭河叔:干什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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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长河
靳鹏不说话。
郭河叔:你想报仇是不是?一个人单枪匹马,就算把他杀了,还能活着回来吗?靳 鹏:(哀嚎一声,像受伤的狼一样)我不怕!
郭河叔:我也不怕!这里的兄弟生死里滚了多少个来回都记不住了,死不怕,怕的是白白地死,靳大人忠心报国,被狗官逼死,他是冤枉的!你就这么死了,谁来还他的清白!靳鹏无力地蹲在地上哭起来。
郭河叔:(长叹一声,老泪横流)我和你爹二十年交情,风雨里摸爬滚打,一个碗里吃饭,不能给他雪冤,连在他坟前烧炷香都做不到,这是什么天理啊!
周围的几个河工也都掉下泪来。
靳鹏:河叔,我要去找我爹爹!你说的对,我要埋了他!我要给他伸冤!我——
靳鹏话没说完,又哭出声来。
郭河叔:明天一早,咱们一块去找,沿着黄河往下游走。
天色渐渐暗下来,火光映着几个人的脸,忽明忽暗,每个人都在想各自的心事。水仍然在汹涌奔腾。
4、官船上、黄昏、外
一艘挂着“肃静回避”牌子的官船开过来。崔维雅湿淋淋地爬上官船,身上只剩下内衣。两个差役把他脱进船舱里。
5、船舱里、黄昏、内
王光裕急切地看着他。
两个差役给崔维雅灌姜汤,崔维雅又咳嗽又呕吐,半天才缓过神来。崔维雅:(哭了)大人哪,大人!卑职以为活不成了。
王光裕:(搓着手)怎么能这么快?
崔维雅:我这一路上全靠有匹马,抱着马脖子才活了一命!那些贱民、暴民,他们抢了卑职
的马,连卑职的衣服都给扒了。王光裕:(蹲下,拍他的脸)靳辅呢?崔维雅:畏罪自尽,跳入黄河了。
王光裕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崔维雅:高家堰一崩,大人哪!你我二人的脑袋,也怕保不住了。我这一路上,就听见老百
姓骂官的声音,不等皇上下刀,这些暴民就先得把咱们撕巴了。王光裕:(对旁边的差役)回城!关闭城门,不许灾民进来。
差役应了一声出去了。王光裕这才坐回椅子上。
王光裕:靳辅死了。死了就好。
6、北京的街道上、夜、外
街上,传旨的侍卫骑着马来往穿梭。侍 卫:(喊)奉旨晚朝!奉旨晚朝!
街上车马辚辚,各种品级的官轿首尾相连。
各色灯笼标着轿中主人的身份:“大学士加太子太保”、“上书房大臣”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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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长河
7、西华门、夜、外
两扇厚重的西华门被几十个小太监一起用力打开,刺耳的声音穿透宫城。黑暗的门外,火把星星点点,涌进来一批满洲打扮的骑士,快速驰入。
8、乾清宫、夜、内
康熙几乎是倚在宝座上,一脸病容。
下面的大臣们站立两厢,谁也不敢先开口。李德立站在品级台前,宣念河务快报。
李德立:罪臣王光裕、崔维雅合奏,高家堰溃决十二处。高家堰之溃,实由高家堰河道主事靳辅贪污所致,洪峰到时,沙包、石料皆无,由此肆虐苏北。臣等督导不严,请死罪!发文之日,臣等戴枷办事,祈望吾皇速发赈济,以救百姓之急。罪臣王光裕、崔维雅顿首百拜。
康 熙:(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到)苏北六省完了。李德立念完,站回到康熙身后。
百官一句话都没有,大殿里的气氛压抑沉闷。
康熙:(看看下面的大臣们)这么晚把大家叫来,是让你们听听,朝廷的吏治已经到什么
地步了?朕连火都发不起来。朕许愿减寿保住高家堰,谁知道他——竟然把买沙
包、
石料的钱贪污了!朕说过,不杀大臣,朕没说不杀罪臣!贪污不怕,能实心干事,朕还许他一个好前途。
索额图:奴才已经把刑部的拘押文书发出去了,靳辅已畏罪自尽。
康 熙:(咬牙切齿地)要找到他的尸体,朕要看看,是什么人为了几两银子,残害无辜百姓!将来在黄河边给他修个墓,朕要亲笔写,贪污官员靳辅之墓,让他的尸骨世世代代泡在水里,不得安宁!
众大臣:(异口同声地)喳!
索额图:(出列)皇上,南方战事正紧,皇上千万不要过于忧思,伤了身子。高家堰溃决,王光裕、崔维雅难逃其责,臣请一把尚方剑,先去斩了二人,以平民愤。然后加以赈济。
明珠:当务之急是赈济百姓,王光裕和崔维雅倒不着急杀,等皇上审问清楚。
索额图:(须发皆张)皇上下过圣旨,高家堰溃决,处决河道总督,王光裕又是奴才汉军旗
下的人,这等祸国殃民之辈,留他干什么!
明 珠:(大摇其头)索相,这句话可大大错了,祸国殃民固而有之,杀不杀,有国法,现在不是八旗议政的时候,虽是旗主,也不能——康熙站起来,明珠把最后一句话咽回去。
康熙:黄河溃决到几时?
工部尚书:(出列)回皇上话,春汛到四月中,水就会慢慢退下去。康 熙:大修呢?能顶过秋汛吗?
工部尚书:臣自当尽心竭力,必不让皇上担忧。康 熙:户部存粮还有多少?
明珠:回皇上话,户部——户部已经空了。(看着康熙瞪他,跪下来)南方军粮刚刚运上
去,京里的存粮,只够秋收前使用,奴才手里还有一百七十万石,不敢动用。康 熙:为何?
明 珠:河北、河南、山东,三省的灾民不出数日,便纷纷进京乞食,国家重地,一旦没有粮食储备,乱起来还得了?奴才已经在顺义、大兴、昌平设下粥厂、粥棚,务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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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灾民惊扰了京城。
康熙:赈济六省的粮食从哪儿出?地方官自筹吗?
明珠不敢说话。
康 熙:老百姓苦,地方官苦,朝廷也苦。让王光裕和崔维雅戴罪办事,留在任上,侍机修复河堤,水退了,朕再问他们的罪。还有,(无力地挥挥手)等朕想到再说吧。康熙站起来,下面百官跪送。
康熙理都没理,李德立搀着他走了。
9、高坡上、清晨、外
火堆早已熄灭,郭河叔等人七躺八歪地还在睡觉。靳鹏失神一样,眼睛盯着水面。
水面上一条五彩斑斓的蛇一闪即没,漫无边际的水看不到岸。到处都是浓浓的大雾。
靳鹏抹了把脸,站起来,大步走了,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雾中。
10、水面上、日、外
靳鹏一个人撑着筏子,在雾中的河面上行驶。他在船前船后的尸体中仔细辨认。
筏子前后,几十里的水面上到处都漂满了尸体。
远远地看见水面上露出的屋脊上,一个赤身裸体的小孩子,仰面冲天大哭。哭声尖厉,像要把天撕开一样。
靳鹏擦了把头上的汗,拼命撑筏子过去。
还没等他到跟前,屋脊塌了,孩子和哭声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靳鹏跪在筏子上,大声地嚎哭起来。
11、上书房门口、日、外
小鼻涕抱着一大摞奏折往屋里走,摇摇晃晃地,奏折一直顶到下巴上。他过门槛的时候,跟从里面出来的人撞了一下,奏折撒了一地。
屋里出来那人是明珠,笑嘻嘻地弯腰替他捡折子。明 珠:慌慌张张地,有狗在后面追你呀?
小鼻涕:皇上吩咐,苏北所有地方官的奏折随到随看,奴才不敢耽误。
明 珠:(把手里的一本奏折塞到小鼻涕下巴上)赶紧进去吧,别让皇上等急了。小鼻涕赶紧进去。
明珠整整衣服,远远地看见索额图过来,拱手行礼。明 珠:索相。
索额图显得行色匆匆,一边拱手还礼,一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索额图:奏事处送来的折子看了吗?
明珠:(苦着脸)皇上让我去清查北京八大仓的库底,两条腿都跑细了,哪有功夫看它。
怎么了?
索额图:苏北六省的官员上折子,雪片似的弹劾王光裕。河道总督失职,皇上要不把他明正
典刑,下面哪个官员服气?大家一看王光裕没事,更胡作非为了。明 珠:(皱着眉头)圣上不是让他戴罪办事吗?
索额图:话不是这样讲,出这么大灾,民怨沸腾,不杀一两个大个的,朝廷怎么震得住?王光裕这狗东西,真是眼睛长在屁股上。等一下我要奏明圣上,亲自到苏北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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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珠:(感动地)要人人都像索相这样公忠体国,天下何愁不太平?不过,我看那些苏北的官员也没安什么好心,弹劾王光裕,做的不好,把罪责推到他一个人头上,做的好,反过来给自己臭表功,河道糜烂了几十年,全是王光裕一人之过吗?不见得吧。我倒想保王光裕一本呢。
索额图:(奇怪地)你保王光裕?
远处有太监击掌开道的声音。康熙坐着肩舆从远处而来。两个人赶紧跪下来迎驾。
12、上书房、日、内
明珠和索额图已经争吵得面红耳赤了。康熙盘膝坐在榻上,静静地听两个人说。
明珠:河道总督是朝廷一品大员,要杀,得押解到京,六部大审,皇上定案!
索额图:(针锋相对地)守河如打仗,阵前将军失利,请问,还能把他叫回来问清楚再砍头
吗?
明珠:王光裕守河的时候,朝廷也嘉奖过他,稍有失误,问都不问,一刀就砍了,这样百
官听了,谁还敢替朝廷做事?
索额图:稍有失误?他差点把我大清推到绝境里!到这个时候,行的是军法!让所有官员知
道,办砸了差事就是这个下场!他们对朝廷仁义,朝廷也还他仁义!
明 珠:(挣扎道)黄河旧道自我朝入主中原以来就没有大修过,这是事实!全赖王光裕一人,这不合情理!(冲着康熙)皇上,奴才以为,王光裕当杀,只是这其中有个难处,如果没有他贪赃枉法可杀之罪,轻易处决,有失公正!
索额图:(也冲着康熙)皇上,苏北六省的官员和百姓对王光裕都是怨声载道,不杀王光裕,官员会存侥幸之心,觉得犯了大罪也不过如此,不杀王光裕,百姓会觉得朝廷处事不明,冤屈无处倾诉。民怨纠结,几十万、上百万的灾民一旦聚在一起,后果不堪设想!他王光裕就算是个圣人,也难逃这一刀!
康熙:(沉吟道)索相说得极是,我朝以仁义治天下,王光裕自取其咎,百官也不能说什
么。
索额图:皇上圣明!
康熙:(扭脸冲着瞠目结舌的明珠)六部议一下,把罪名公布中外,朝廷要杀他,让天下
官民都看清楚,总之,声势越大越好。明 珠:喳。
康熙:(对索额图温言)去苏北的事儿就免了吧,朕还要靠你在北京办事,找个人选,替
你跑一趟,下去拟折子来给朕。索额图:喳。
索额图恭身退出去,屋里只剩下康熙和明珠。
康熙下榻,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即像自言自语又像对明珠说话。康 熙:替王光裕说话的人,可只有你一个呀,很够义气。
明珠:(又气又急,赶紧跪倒)奴才跟王光裕素无来往,从不论什么义气,只是奴才觉得,
要杀人,有国法,这样轻易问斩,日后后人怎么说皇上。康 熙:怎么说?
明 珠:(想了半天,梗着脖子)说皇上杀人有方,治河无力。奴才死罪,死罪,奴才想,这治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至少要听听王光裕自己怎么说,给后人来做个警策。杀个把人,水是退不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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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 熙:(转身看他)你是说办错了?明 珠:奴才不敢,皇上是仁义之君。
康熙:(冷笑一声)讲仁义?讲仁义,我满洲人还在黑龙江牧马!
明珠被吓了一哆嗦,叩首不止。
康熙:(用手搀他)起来吧,你很有古大臣之风!朕很欣慰。
明珠先是被吓了一哆嗦,又被几句夸搞得骨头发软,起来以后,两眼发直。
康熙:(小声地)六部议王光裕的会你要开上两个月,有人弹劾,朕申斥你一顿,降你两
级,事后,全给你找回来,再加赏一件黄马褂,如何?
明珠:(浑身骨头发软,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奴才愿意陪皇上演一出《周瑜打黄盖》,皇
上
放心吧。
康 熙:让吏部的人下去,在苏北一带访查王光裕的事情,一点线索都不能放过!朕风闻王光裕上下勾结,河道上一直是一本烂帐,朕要治河,杀他不重要,要查清这本烂帐!揪出和他一起的蛀虫!朝政清,黄河才能清!
明珠:喳。
13、河道总督府大堂、日、内
王光裕孤零零地坐在案桌后面,不停地催问周边的衙役。王光裕:城外水退了没有?灾民有没有闹事?朝廷来圣旨了吗?
衙役们都低着头,连王光裕身后的师爷都看不下去了。师 爷:老爷,您回后堂睡一会儿吧。
王光裕:(眼睛通红,声音嘶哑,神经质地)我要写服辩折子!我——我得给京城里写信!我——我不能坐以待毙!
王光裕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师爷又把他扶坐下。师 爷:老爷,皇上让您戴罪办事,那就是不杀您。
王光裕:(像抓着一根稻草一样)不杀我?
师爷:不杀您,高家堰溃决,一条白丝带就可以要了您的命,皇上没赐给您哪,皇上相信
您。
王光裕:皇上相信我?
师 爷:您在朝中树大根深,官居一品,在河上这么多年,皇上想治河,还得靠您哪。王光裕:(神经质地笑)皇上要靠我呢。
师爷:(哄死人不偿命地)还要提拔您呢。
王光裕:(笑得喘不上气来)还要提拔我呢,我已经官居一品,再提拔,那可不是上天了吗?
外面有个衙役跑进来。衙 役:大人,北京有信差到。
王光裕像被电击着一样,从座位上弹起来。王光裕:(吩咐左右)快!备香案!换官衣!快!衙 役:不是圣旨,是送来的赠礼。
王光裕:赠礼?
14、王光裕的书房里、日、内
礼品一箱一箱地抬进来。
师爷拿着一张大红的礼单走进来。王光裕:谁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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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 爷:(打了一个手势,竖起三根手指)三爷。王光裕:(挤出一点微笑)那我是有救了?
师爷一句话没说,默默地把礼单递给他。王光裕拿着礼单,机械地念。
王光裕:西洋镜十面,大红绒布六匹,绢花五十对,头面六副,珍珠手串成对,玛瑙钗成对,梳妆台成对,(越读越快)翡翠镯子六对,翡翠戒指六枚,金镶玉簪子六对,大红吉福、春夏女衣成箱……礼单从王光裕的手里滑落到地上。
他想从椅子上站起来,费了半天劲也没能如愿。
师爷把一箱一箱的东西都打开,里面果真全都是女人的东西。王光裕用手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师爷:老爷,咱们再跟三爷好好商量商量。
王光裕:还商量什么?女眷的东西都送来了,他这是告诉我,我死以后,他会照顾我的家人。
咱们树倒猢狲散,一场空欢喜。
师爷:(叹了口气)那老爷也要早早准备才好。
王光裕:(用手捂着脸,在指缝里透出声音)我不敢死,我活着,躲在衙门里还没有灾民冲进来,我死了,地下的冤魂岂能善罢甘休,第一个放不过我的就是靳辅,还有
——
还有——我到哪儿去躲呀?师爷也说不出话来。
15、王光裕的卧房、夜、内
王光裕把自己的枕头撕开,郑而重之地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外面有个女孩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爹”,吓了王光裕一哆嗦。
女孩推开门径直进来,女孩十六七岁,头上扎着一朵大芍药花,鲜艳得像真的一样。女 孩:爹,这朵绢花好看吗?
王光裕:(神经质地笑)柔儿,你比那花好看。柔 儿:爹,你说什么呢?
王光裕:这些都是将来给你置办的嫁妆,娘看过了吗?
柔 儿:什么嫁妆不嫁妆的,三姨和四姨为了分首饰,已经打起来了。王光裕:(嘿了一声)抢就抢吧,爹再给你买新的。
柔儿:爹说话怎么那么奇怪啊?水灾一退,我们就能全家回京了吗?我都不敢出门,外面
到处都是死尸,堆在街上没人埋,臭气熏天。我想吃隆福寺的糖葫芦和驴打滚。王光裕:(嘿嘿笑着)一块回京,爹跟你们一块儿回去!
王光裕看着手里的小本子,忽然有了灵感。
王光裕:柔儿,回京之前,咱们分家,你三姨和四姨分了财产各回各家,就你娘、我和你回
京。
柔儿:(高兴地)好哇好哇!她们两个整天吵吵闹闹地,烦也烦死了。
王光裕:你过来,(把手里的小本子递给柔儿)爹把最好的东西给你,回京的这一路上,我
怕弄丢了,你带好它。
柔儿:(犹犹豫豫地接过来)是什么?
王光裕:(把手又缩回去)你给爹发个誓,不许看!更不许让别人看,你娘也不行!不许弄
丢了!日日夜夜带在身上,一步都不离开。柔 儿:(吓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