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2 / 2)

然而又不得不管。

姜芷芃二十一岁那年,经历过一次人生巨变。她和男朋友分手,从学校请假,在永平住了两个月。那时候贺宇静刚刚出生,芷蓁自己也忙得焦头烂额,许多事都是辗转听说。这时候,从来不跟她说一句心里话的贺宇川,专门找到在床上做月子的她,问她知不知道姜芷芃在永平的联系地址。那时候她才惊异地发现,说不定他们之间还是发生了什么。

芃芃回来的时候,完全变了一个样子。记得那时候她来看贺宇静,头发留长了,人瘦了几圈,眼窝深陷,下巴尖得象锥子,满脸写的都是万念俱灰,看得人直想落泪。芷蓁特意提到贺宇川:“没想到宇川很喜欢宇静,这床铃,挂件,玩具,全是他买的,上次来还给宇静买了一套安全座椅提篮,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小孩。”

姜芷芃只淡淡笑了笑,没有接话。

有些话不得不说,芷蓁觉得,还不如开诚布公。她告诉姜芷芃:“有件事我一直很想跟你坦白,想对你说声抱歉。”她拿出那张当初扣下的贺卡,交给姜芷芃,诚恳地说:“当初是我故意没有转交这张贺卡。如果你怪我,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想你能理解我反对的原因。”

她看见芃芃低头,似乎默默念着贺卡上的字,然后抬眼,瞬间眼神犀利。她还以为姜芷芃要说出什么尖锐的话来,没想到她慢慢又低眼下去,合上贺卡,挑了挑眉梢,冷冷说:“不怪你,这也是人之常情。”

多少年过去,她一直对芃芃心怀愧疚,竭尽一切努力想要对她好。芃芃似乎象她自己说的那样,并不怪她,可也保持距离,从来不和她过份亲近。至于贺宇川,本来就不是轻易表露感情的个性,她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也许他和姜芷芃也只是表面那样,是拐了八道弯的亲戚,逢年过节偶尔一起吃顿饭,最多是平时互相在朋友圈点个赞的普通朋友。

只是贺宇川一直单身,曾经一度似乎还有个叫殷玥海的女朋友,短短几个月,后来很快也没了下文。贺老师一问,他总是说公司工作忙,后来又跑去创业,一切都以事业为重。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更何况事业永远无止境,何时是个头?最近连贺老师也改了口径,有一次说起:“今天在楼下遇到王老师,正好和他侄女儿在一起,人挺斯文礼貌,倒是和宇川差不多年纪。”

她不好直接出面,幸好有贺老师这个同谋,找个逢年过节的日子,请王老师一家一起吃顿饭,在坐的也有那位侄女儿,大家把酒言欢,心照不宣。贺宇川倒是来了,一看这阵仗也心知肚明,很给面子地吃完一顿饭,和平时一样言简意赅,吃完后推说有事,立刻走人,没给其他人继续开口的机会。贺老师第二次再故伎重演,他就推说有事,再也不来了。

在她的怂恿下,贺老师和他沟通过一次,想问问他有什么条件。他推说不急,贺老师只好作罢。

但世界如此渺小,据说六度以内,你认识世界上每一个人。学校里领导班子换届,院领导来了个新人,暑假里教职工去长白山旅游,正巧院领导的夫人坐在她旁边。无聊的漫漫长途,坐在一起的人总要找点无聊的话题,说到彼此的家人,她们忽然发现,院领导的女儿叫李安然,也在a公司工作,大概短暂同贺宇川同事过,后来贺宇川辞职,应该是没什么联系了。院长夫人还恍然大悟地说:“哦,贺老师的儿子就是贺宇川?这个名字好象还听到安然提起过。”

既然没了联系,那位同事还提起过贺宇川的名字,芷蓁想,应该是对贺宇川印象不错吧?领导夫人又说,it行业挣钱是多,可工作也辛苦,女儿整天泡在公司,家里安排的相亲也不肯去,父母都快愁死了,最后问:你们家贺宇川呢?辞职创业,创得怎么样了?结婚了吗?

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地萌生了一些想法,只是贺宇川的主芷蓁可做不了,回来跟贺老师提了一句,也没有什么下文。但住在同一个小区,她跟院领导夫人偶尔在菜场和花园里遇到,一来二去混个脸熟,领导夫人还曾经问到:“贺老师的儿子呢?怎么从来也没见到过他?”她只好解释:“工作忙吧,平时不怎么回来。”院领导夫人感同身受地喟叹:“可不是,我们家安然也是。家里好好的,嫌不自由,一定要搬出去和别人合住,逢年过节才肯回来住几天。”夫人转念一想,忽然呵呵笑说:“都是年轻人,又做同一行,说不定谈得来,不如介绍他们认识一下也好。”

她跟贺老师通了个气,等到贺宇川周末回家吃饭的日子,她给贺老师递一个眼色,实行固定套路。她躲去厨房做菜,贺老师清咳一声,一脸别扭地对贺宇川说:“工作是重要,但你也不小了,也要考虑考虑个人问题。”

吃饭的时候,她找到一个空隙不经意地提起:“前几天和李老师的夫人聊天,你猜怎么着?竟然发现她女儿也在a公司工作,以前和宇川还是同事,叫李安然。”

“李安然?”贺宇川停下筷子,忽然抬起头。

她倒有几分诧异:“你认识?”

他挑了挑眉,面无表情地说:“没什么印象。”

她笑说:“她应该对你挺有印象的,李老师的夫人还听说过你的名字……”

贺宇川何等聪明的人,哪能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她还没说完,已经见到他低着头,吃着饭,眼里的不耐一闪而过。

不知为什么,那一刻芷蓁又想到姜芷芃。其实这么多年,即使开始谁有什么心思,也该淡了。特别是现在,芃芃那个前男友似乎又回来了,芃芃生日还在朋友圈上撒了一把狗粮。

贺老师权威地拍板:“下周末李老师的女儿要回家来,你也抽时间回来一趟,找个时间见个面。”换作以前,贺宇川的回答肯定是“对不起,下周没空”。这一次他没有抬头,什么也没说,只稍稍停了停筷子就继续埋头吃饭,算是答应了。

第18章 听不到的告白(2)

a公司这几天也暗潮涌动,八卦四飞。八卦的主角是沈奕衡,有人看到他深夜发朋友圈,然后又火速删掉,大概是设错了权限,把私人贴发成了公众贴。然而他公司里的好友众多,还是有好事者看到了,并且留了截屏。

李安然特意把截屏拿来给姜芷芃看。截屏上只有面目模糊的两张照片,一张看得出是那天聚会切蛋糕的照片,另一张小得看不清,隐隐约约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的自拍照,穿着大滑雪衫,风吹乱了头发,头靠头神色亲密。朋友圈的题目只有两个字:“八年”。

李安然神情愤懑:“别告诉我你认不出来照片上的女的是谁。姜芷芃,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把你当姐妹,你什么也不同我说。”

其实也没什么值得刻意隐瞒。姜芷芃坦然承认:“是啊,照片上的人是我。沈奕衡是本姑娘前男友,那张照片是八年前拍的,也是我生日那天,我们一起去滑翔。”

李安然愕然,怪叫:“怪不得,怪不得!我一直就觉得,你们俩之间有暧昧。现在呢?是旧情复燃的节奏?”

分手了就是分手了,她绝没有那个意图,她觉得沈奕衡也不是那种当断不断的人。至于他为什么如此高调地对她另眼相看,她也摸不到头脑。

李安然还要拖着她八卦,无奈她实在没有那个时间。她下午约了要去jane的office hour,直接和领导对话。

公司的惯例,director会在每周二下午抽出半天时间,鼓励员工来一对一约谈,说说对公司的看法,展示一下自己的工作。陈向阳刚把那几个features交给她做,恨铁不成钢地给她支招:“想升级吗?还不去jane的office hour刷刷存在感,要不然她恐怕都快忘记姜芷芃是谁了。”

顶头上司既这么说,她只好照办,幸好jane还是记得她是谁,抬头见她站在门口,对她公式化地微笑,说:“amyu,进来坐。”

每次见到jane,姜芷芃都被她光彩照人的气场震慑。也许是因为新发型,新衣服,或者象李安然说的那样,是打了瘦脸针,她总有错觉,每次jane总似乎比上一次见到时又年轻了几岁。今天却不同。她坐在jane对面,与jane四目相对只有一臂之遥,才看得出她虽然妆容精致,毕竟是年长了几岁,眼下有遮不住的青黑,笑起来有鱼尾纹,眼神显得疲惫倦怠。

她大致说了说自己的工作,jane仔细地听,时不时点个头,她说到最后,发现jane只是静静望着她,眼神带点玩味。她愣了愣,停下自己的发言,jane忽然问:“amyu,你有没有什么梦想?”

她想了想,认为jane应该是问她的职业规划,实事求是地说:“我这人从来没什么长远打算,最多计划两三年。两三年之内,我只希望自己能做好份内的事。”

jane淡淡一笑,一针见血地说:“也就是得过且过的意思。”她没有否认,jane又笑,说话的语气带几分感慨:“年轻人活在当下,未必是件坏事。象我年轻的时候,大概就是规划得太长远了些。”

这话她不知道要怎么接,幸好jane也没要她什么回答,停了停,就笑着说:“要说我有什么梦想的话,大概就是变回你们一样年轻。”

谈话在这样古怪的气氛里结束。jane这一下午大概要接见不少来刷存在感的下属,但仍旧礼貌地将她送到办公室门口,亲手替她打开门,拍拍她的肩膀对她说keep up the good work。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在心里琢磨jane的那几句话,特别是她最后开门送她到门口的那一刻,觉得哪里不同寻常,又说不出是哪里,也许只是因为她在jane眼里看到了一点点苍凉。

后来又是在茶水间,又遇见沈奕衡。她在等咖啡机里的一杯咖啡,他的咖啡已经拿在手上,同她点头打了招呼似乎要走,却又停下来,回头同她说话,象是没话找话:“刚去找了jane?她说了什么?”

她回答:“还能说什么?手里的工作,还有职业规划。”

他的神色淡淡的,只点点头。这时候门口有个人影一晃,她没看清是哪个同事,似乎想进来拿东西又看见什么不该看到的,只一探头立刻躲开。她真有点哭笑不得,他倒大大方方干脆留下来和她聊起了从前:“现在还打鼓吗?”

她说:“很久没打了,家里没地方放,再说左右都是邻居,连音乐放大声一点都有人投诉,更何况是打鼓。”

他笑了笑说:“你还是那样,对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从来不是个有长性的人。曾经那么喜欢的事,花那么大功夫才学会,说放弃就放弃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影射他们之间的那段草草了结的感情。

他们毕竟曾经在一起,沈奕衡知她甚深,有时候互相看一眼,也不用多说什么,就了解对方的意图。他低眼说:“对不起。”她立刻知道他在说朋友圈事件,也不想多问,只耸耸肩:“没关系。”

都是过去的事,别人要说就去说好了,与她何干。说来奇怪,她这个当事人只记得单独和沈奕衡一起在茶水间喝了一杯咖啡,同事们却都以为他们是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