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乐天扬起眉一笑,“我头一回瞧见四叔就在想,嗬,还有这么俊的人物呢,穿着军装那样神气,不愧是司令。”
傅铮背着手自自然然地微微一笑,“我也是这样想的。”初见贺乐天时他也瞬时被惊艳了,好漂亮的小公子,眉目如画,长而密的睫毛一扇,矜持又可人的模样。
乐天以为他在自我褒奖,也没有接话,抿唇轻笑了一下,傅铮见他笑,心里又是很喜欢,很想搂着他好好地亲热一番,又担心自己的爱意总是以太过浅薄的形式呈现,在贺乐天的脑海里不会留下太深的印象。
贺乐天是个有血有肉的青年,内心里装着无尽的知识与对家国的重义,聪慧知进退又肯回报,相比之下他就略显单薄了,只是个草莽,而且笑起来还不好看。
傅铮怀疑贺乐天是对他存了一点报恩的意思,因为贺乐天到了傅宅之后,他除了打了他一顿屁股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对他很好,几乎是无有不应。
这样仔细回想起来,傅铮越发回味出他对贺乐天的感情了。
原来他对贺乐天是情根深种哪。
那么即使为他死了也不冤枉了,谁叫他爱他呢?
傅宅对棉城不熟悉,乐天带了他去一家咖啡店吃甜点喝咖啡,傅铮端起喝了一口,立即被烧焦一样的怪异苦酸味给惊到了,他的惊诧是不动声色的,表面依旧很威严,从容地将手里的咖啡放到一边,挖了一勺面前乐天给他点的小蛋糕,挖的动作过于大,失了一点风度。
“四叔,喝的惯吗?”乐天瞧他似乎皱了皱眉。
傅铮嘴里含了一点甜蜜的奶油,冲淡了难言的苦味,慢慢道:“还成。”
如果说苦,贺乐天肯定会又瞧不起他,觉得他是没见过市面的土老帽,傅铮不甘心给贺乐天留在心里最后的印象是个不会喝咖啡的土司令,于是用献祭一样的心情喝完了一整杯咖啡,当然——也吃了一整个小蛋糕,还是没吃够,太苦啦。
贺乐天的脸上神情略微有些诧异,“四叔这样喜欢喝黑咖啡?不嫌苦吗?”
傅铮一副庄重的八风不动模样,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高深莫测神情淡淡,他这样很能唬人,因为生得过于高贵俊美,但唬不了贺乐天,贺乐天笑着将面前自己没吃两口的小蛋糕,“四叔,我吃不下了,你替我吃了吧。”
“哦。”傅铮冷漠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塞进嘴里,这才觉得口里酸苦的味道又下去了一点。
贺乐天的那些高级趣味,除了去咖啡馆,还有去书店买书,可惜傅铮不识字,贺乐天不想叫他为难,只将最后一个选项抛给傅铮,“四叔,你想去跳舞吗?”
舞厅这种地方傅铮从来是毫无兴趣,认为又下流又无趣,这不怪他,他手下有几个副官顶喜欢去舞厅找小姐跳舞,曾经还为某个小姐在军营里打起架争风吃醋起来。
大白天的舞厅很宁静,舞池空空,圆滚滚环抱着人的沙发零零星星地坐了几个人,竟然很清净,上头舞台上只有几个演奏西洋乐器的乐师,而且也没有那些将旗袍分叉开到大腿根的美艳小姐。
傅铮的心情稍好了些,两人坐下,贺乐天很熟练地点了两杯洋酒。
傅铮瞧他一举手一投足的潇洒做派,仿佛这时才真正领会到贺乐天的身份——金贵潇洒的公子哥。
“你常来?”傅铮淡淡道。
乐天也不避讳,“是的,我喜欢跳舞。”
傅铮心里酸酸的,比刚刚喝了酸苦的咖啡还要酸,他又不愿意在贺乐天面前展现出自己一丝丝的不好,强撑着装作大度,漫不经心道:“蛮好。”心里火烧一样地想着贺乐天与那些漂亮小姐混在一起跳舞的模样。
他是装大度,并不是真大度,现在恨不能扒了贺乐天的衣服——狠狠干一顿!
不听话的小子。
酒来了,挺漂亮地装在个倒三角形的杯子里,顶上插着一把粉色的小阳伞,还有颗红艳艳的樱桃,像贺乐天的嘴唇一样红。
傅铮撇过眼,看着贺乐天喝了一口酒,红红的小樱桃触碰到了他红艳艳的嘴唇,像是与小樱桃接了个吻。
贺乐天浅酌了一口,放下酒杯对傅铮道:“四叔,我们来跳舞吧!”
贺乐天让乐队换了一首欢快的舞曲,大方地给了小费,乐队们演奏起来十分卖力,贺乐天拉着傅铮的手在无人的舞池中带着他旋转乱跳,傅铮起初是绷着劲——他还在吃醋,随着贺乐天的舞蹈越来越疯,他猛然意识到,像贺乐天这个胡乱的跳法,必定不是和女人学的,于是如释重负,与贺乐天一起疯了。
舞池里两个漂亮的疯子乱蹦激起了乐队手们的兴趣,当然主要还是贺乐天那一笔不菲的小费,卯足了劲换了许多欢快的舞曲,到了后头见给小费的贺乐天脚步慢下来跳不动了,很自然地换成了缠绵的华尔兹。
舞厅里其余的人早被两人吓走了,贺乐天安静下来,一手搭着傅铮的肩膀,令傅铮搂着他的腰,慢慢地带着他漫无目的地在空荡荡的舞池里旋转。
傅铮凝望着他微微出了汗的脸孔,极致的白与极致的红交相辉映,还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从鼻梁都嘴唇的弧线都是那么精致柔和,真是个漂亮的小公子,傅铮很想亲一亲他,只是在外头他不便这样做。
贺乐天仰着头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眼睛里流露出丝丝的温柔,舞厅顶上的水晶吊灯的光芒全落在了他星子一样的眼中。
傅铮浑身发热,尤其是他的嘴唇,两人彼此眼神焦灼,用眼睛亲吻了彼此。
傅铮终究还是装不下去了,带人回去又滚到了床上,贺乐天毕竟才是个十八岁的小子,再是体弱,总是青春年少,一下午的闲散时光让他恢复了精力,两人又是酣畅淋漓地做了一场,浑身都湿淋淋的,脱去了整洁干净的衣物,像两个原始人一样紧紧抱着。
傅铮从这一场贺乐天的柔顺中又有了新的领悟:贺乐天大概是知道他要去绥南了。
傅铮一时觉得难过,心想贺乐天应当是因为这个才对他如此顺从,卖身一样地任他欺负,一时又觉得有一丝丝的欢喜,贺乐天还是相信他是个好人的,看得起他的。
傅铮复杂的心思到了最后也全然没有说出口,只亲了亲贺乐天汗津津的额角,“宝贝儿,你以后还会不会结婚?”
贺乐天宁静道:“不会。”
傅铮‘哦’了一声,心里又舒坦了点,在这件事上,他不打算展现他虚伪的大度,盘着贺乐天柔弱无骨的手道:“那么,你就给四叔当媳妇吧。”
贺乐天没多少力气,是个半软的样子,长睫上沾了一点水汽更显得乌黑浓密,“我……再想想。”
他没有一口应下,傅铮反而高兴,这表明贺乐天是在认真思考,并非普通地敷衍他,亲亲热热地压了下去,还是打算向贺乐天将浅薄的爱意一现到底——他愿意死在贺乐天的身上。
傅铮展现文明失败,加倍地与贺乐天在躯体上不停地缠缠绵绵,简直到了失心疯的程度。
贺乐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他的发疯很包容,傅铮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跟自己挑明,急吼吼地在床上带点逼问又带点祈求地问贺乐天,“你爱我吗?”
贺乐天的意识全在半空中飘着,被傅铮撞得飘飘乱飞,模模糊糊地回了一声‘嗯’,傅铮高兴得找不着北,在贺乐天身上迸发出了自己全部的精力。
然而结束之后,又觉得自己有点悲哀。
太浅薄了。
傅铮心里愁苦地想:他爱贺乐天,而他展现爱意的方式除了在床上无穷无尽地折腾贺乐天,只剩下一条出路……而那条路大约是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