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上午,同事们坐大巴车抵达时,差不多九点。
几幢三层小高楼伫立在半山腰上,楼里窗帘是柔软的彩色布料,楼外涂漆干净,四周的围墙倒有些年份,“临江城福利院”的“城”字少了斜土旁,大门栅栏盖着一层爬山虎,两旁地面覆着斑驳白灰。
十几个小孩排在门口,见来人,整齐划一地甜喊:“欢迎哥哥姐姐。”
好些同事都没孩子,顿时被萌到不行。
同事们纷纷拿出给小孩带的礼物,有同事忘了带,唐漾也提前安排范琳琅统一买了些。
孩子们稚声稚气做完介绍后,唐漾和秦月几个跟福利院副院长和照顾孩子的阿姨们碰头——院长在城里买东西,要下午才回来。这些小孩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三岁,大多身体残疾或者有认知障碍。其他小孩在学校读书,他们就从福利院阿姨那学学认字、画画,倒也过得简单开心。
唐漾转头看孩子们,这才注意到孩子们旁边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先前没和大家打招呼,现在也是一言不发。
少年个头近一米八,一身黑体恤牛仔裤破破烂烂,但不脏,他裸露的左臂上盘着一条蜿蜒的伤疤,右臂纹着夸张又不知姓名的植株。
唐漾打量他时,他一手插兜一手玩着火机,一副索然无味的表情放唐漾中学时代叫非主流。大抵少年那副皮囊着实好看,唐漾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词,阴郁。
一个福利院阿姨察觉到唐漾在看谁,解释中夹杂着厌弃:“叫时靳,年底满十六,脾气不好,在学校是倒数,经常旷课打架抽烟喝酒摔东西,”她凑到唐漾耳边,小声道,“听说还经常和外面那些混混裹在一起约架砍人,年纪轻轻不学好,你看他手上那条疤,啊哟哟。”
“乱说什么,”福利院副院长一个眼神喝住阿姨,转而给唐漾换了种温和的说法,“时靳来的时候已经十四岁了,确实不太合群。”言语间也有轻微的罅隙。
这种小孩大多经历过变故,没走出来。
道理唐漾懂,可她不是什么慈善家,不负责拯救少年,今天过来也只是做做团建。
秦月倒是一直盯着那少年看,唐漾和负责人聊两句,见秦月失态,她轻轻扯了一把秦月衣角。
秦月清清嗓子收回视线,唐漾目光触及少年手臂上的刀疤,心里不自觉地起了疏离。
好在其他小孩都乖巧懂事,唐漾陪小孩们画了会画,面色也在孩子们的笑声中明媚起来。
临近中午,信审处员工们搭了架子烤两只大全羊,那些小孩就着音乐,手拉手跳起笨拙的踢踏舞。
大概因为之前唐漾零食送得多,她们在唐漾身前多逗留了一会,唐漾笑得眼眉弯弯,一手举着刚洗好的大葱,一手给蒋时延录视频。
【宝宝:可不可爱!!】
蒋时延给唐漾回电话,唐漾放下大葱,绕到围墙外面接起。
“你喜欢小孩吗?”蒋时延在电话里温声问。
唐漾想了想:“我喜欢长得漂亮又懂事的小孩,我不喜欢熊孩子。”
蒋时延:“我也是,我喜欢小姑娘大过小男孩,感觉小男孩小时候都很皮。”
唐漾抿笑:“你小时候皮吗?”
“我应该属于一直特别懂事儿的。”
蒋时延这句话出来,好了,唐漾知道是假的。
“那我应该比你懂事儿。”
唐漾高一也是会翻墙去网吧的主,这话一出来,好了,蒋时延也知道是假的了。
可谎话总是让人心情愉悦,也可能因为开口者是对方,所以谎话都显得可爱无比。
蒋时延问她做了什么,准备吃什么,唐漾一一答。
两人聊了半分钟,蒋时延忽然想到什么:“之前好像有孕妇在医院出事,医院来买营销,生孩子应该很痛吧。”蒋时延皱眉。
唐漾说:“我怕痛。”
蒋时延道:“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喜欢小孩,顺其自……你怕痛,我们不要小孩也可以啊。”
唐漾:“可我是独生子女,你家人也不多,不要小孩总感觉很奇怪。”
双方家长肯定都有意见。
蒋时延像知道唐漾在想什么。
“没事,”蒋时延宽慰说,“我妈那边我闹一闹就行了,我妈不讲理,我比她更不讲理,她拿我就没办法了。”
唐漾瘪嘴:“可我不敢和我妈闹。”
蒋时延很有担当:“那我去闹,闹完他们要打要骂都冲我来。”
唐漾扯了一片爬山虎的叶子,又忍笑了:“你怎么不直接说上刀山下火海。”
“漾漾会舍不得啊,当然,”蒋时延俏皮话接二连三,“如果漾漾舍得,也不是不可以。”
“……”
东拉西扯好一会儿,唐漾小脸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
挂断电话,她朝回走着走着,忽然反应过来——
她只是随口夸福利院的小朋友可爱,某人在想些什么呢!谁想和他生小孩啊喂!!
但如果以后结了婚,真要有了小孩。
那唐漾选男孩子,长得像他,模样俊俏,白白胖胖,和年画上的糯米团子一样,笑着扑进自己怀里声音绵软叫“妈妈”……
半山腰微风拂面,吹得人暖融融又痒酥酥。
唐漾喉咙不自觉地滚一下,然后抬手去挠绯红的耳廓,烫得小手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