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止一次观察到高城在分析时,眸中精光浮动,与他慵懒的神情极不符。我略一沉吟,依照他的思路而走:“所以你后来安排将三人前后分开审讯?是攻心理战吗?”
高城却摇头:“他们还没到玩心理战的级别,找个保安小试牛刀就现形态了。”
我心中一顿,猛然想起一个细节,惊问:“那个人是别墅的保安?”在秦亚丽被徐江伦从三人审讯室带出转到另一屏幕时,靠近走廊边上有一个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在被问话,当时我还多看了两眼,且留意到秦亚丽在经过时脚步略顿,而杜向远很快掠过。马涛则被留在审讯室内,并没有此一幕。很快注意力就被后面的事吸引,也把这茬给忘记了。
一经点拨,很多事在脑中开始变得清晰。这个案子其实有很多疑点,首先是无可疑车辆出入,这在刚才已经得到惑解;其次就是监控。
现在的区域监控遍布,尤其是别墅群区,安保措施上会更为加强。但很巧,几天前的夜里曾刮过一场暴风雨,然后无论是小区内吴炎所住那幢楼层附近,还是于秀萍别墅区那边,监控都各有损坏,那两片区域成为了视角盲区。而吴炎那幢楼层电梯内的探头则不知坏了多久,一直都没修理。也就是说,监控成了摆设,也成为凶手作案的有利条件。
当众多的巧合凑在一起,就变成了刻意。
可是我仍想不通,从两人经过那张桌旁的表现,不是应该判断秦亚丽认识保安,曾去过别墅,而杜向远清白吗?
仿似知道我心中所想,高城淡淡地说:“停止你脑子里那些主观意念判断,都说了透过现象看本质。事实恰恰相反,秦亚丽的行为属于潜意识运作,而杜向远则由脑层细胞控制肢体行为,这个安排,不是测试谁更镇定,而是让那个心中有鬼的人现原形。”
“所以,在那时候你已经有结论了?那为何还要对秦亚丽作那个遗嘱试验?”
高城靠在轮椅的椅背上,眼皮半耷着道:“既然要扒皮,那就别遗漏了。”
第37章 相权取其重
这算是连诛?秦亚丽与那马涛要是知道了,估计得哭。马涛已被证实在证劵机构坑了吴炎夫妇一笔钱,案发前夕到过现场,与吴炎不欢而散;秦亚丽看似文静的女孩,心却不小,懂得审时度势,知道抓住对自己有利的条件。
只是秦亚丽这处还有疑惑未解,之前遗留下来的:“戒指和交换秘密是怎么回事?”
我这疑问出来高城就抿唇笑了,很舒心的样子,“膈应了这么久,忍不住了?”我磨了磨牙,很郁闷地回:“之前你只肯回答一个问题,我只能两相权取其重。”
可恶的低笑声里带了明显的嘲意,意外的是他难得地赞扬:“相权取其重,这点可取。”随后话题骤转:“知道那天为什么我会和那姓吴的起冲突吗?”
我摇头,事情接连而起,始终没去细问这件事。
“因为被我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事。”
“是什么?”
“自己动脑想!什么样的把柄能被握在秦亚丽手中,而让吴炎忌讳?”
好吧,从他嘴里要挖出东西来还真是困难。冥思半刻,抬起头询问:“是关于孩子?”看高城没反对神色,不妨大胆猜测:“难道......孩子身上有伤?”是了,秦亚丽是幼师,她与吴炎夫妻能有关联的只有他们的女儿吴冰冰,问题一定是出在这孩子身上。
发现高城的眸光微沉,暗暗明白可能我猜对了。很难想象,平时看似和蔼的父亲,在背后却对自己孩子施以虐待。而秦亚丽身为老师,在发现恶性后并没有出面制止,反而利用其作为自己谋利的工具,人心实在是太可怕了。
“所以,这就是秦亚丽用以交换的秘密?那戒指又是怎么回事?”
“戒指自然是女人的东西了。”
闻言心中一动,“你是说戒指是于秀萍的?”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往内探寻:“然后于秀萍在无意中遗落了戒指,被秦亚丽捡到?不对,即使遗失了,吴炎也不需要花五万去买回来,秦亚丽口中交换的秘密不止那一件。”
“咚咚”两声打断我思绪,抬眼见高城沉静地看着我,“你走入误区了,脑子就只围绕秘密与戒指转,而不去想其背后的本质。首先,秦亚丽手上的筹码够不够让吴炎妥协是关键;其次他为何妥协?第三,你真当我吃饱了没事做,跑去拿那女的开涮,还扮演律师?当这是角色扮演游戏呀。”
明明是他自己那般误导我的......
被否定了,我只能重新思考,但听高城甚不耐烦地道:“算了,这样下去到明天你都解不出来。反证论法,秦亚丽有下意识去摸左手中指尾端动作,证明那处曾戴过戒指,而且不合尺寸还磨破了皮,这是人类中枢神经对痛意的一种直觉反射。
戒指不合尺寸,只会是来自别人。当她发现吴冰冰身上有伤痕时,第一时间并没起贪念,而是试图联络家长了解情况。她首先联络的吴炎,但发现他态度冷淡,主观上判断吴炎是虐童者,转而联络于秀萍。在那之后,她们保持很长一段时间联系,关系密切,吴冰冰身上的伤也逐渐得到改善,可突然有一天情形再次变坏,秦亚丽主动上门找于秀萍。就在这天,她看到了一些事,也听到了一些秘密。从此埋在心里的种子开始发芽,直至长成大树。”
第38章 越深入越着魔
高城用平静的口吻讲述了一个关于人心恶念如何滋长的故事,那些事都发生在过去,而他却彷如亲见。听到这里,我也已然明白,真正虐待吴冰冰的人其实不是吴炎,而是他的妻子于秀萍。而秦亚丽看到与听到的秘密,却还不止这。
“所以那天傍晚,你看到吴冰冰身上的伤,误以为是吴炎对其动了手?”
高城的嘴角露出嘲讽的弧度:“你觉得我是那么没眼神的人,而且吃饱了没事做?”
我心中一沉:“难道不止于秀萍虐女,连吴炎也这样?”那这个小女孩也实在太悲惨了。高城轻哼:“吴炎的动机如此明确都看不出来?”
“你是说......他有意的?”
“要不然呢?这么明显的事,也要我来解释?”高城又开始那不耐烦的调调了。
但我仍然犯疑地问:“吴炎是想把虐童的包袱背自己身上?”得来高城鄙夷的眼神,那就是不对了。此路不通,只得换条思路去想:“惨剧的发生可以算是秦亚丽那件事引起的吗?”
“那太抬举她了,充其量只能算个引子。而且,”高城顿了顿,“还是被设计好的。”
我蓦的睁大眼,“你是说......”
恨不得扒开高城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是何结构。可又觉得即便是窥知了他脑子构架也没用,很多事还是需要他口述了来解惑。因为通常他的思维都是跳跃性的,让我好难跟上。
推理的这个领域之前我并未涉掠过,哪怕曾为一些出版图书制作插画,接触过这类推理故事,但看时也是走马观花,抓住一些人物细节来辅助我作画而已。现下情形却是亲身参与进凶杀案中,被那层层环绕的谜团围住,当破开一处云层可见青天时,会想把所有遮挡的云雾都挥散。
当真是,越深入越着魔!
那个被我在心头念着的人,一脸困懒地靠在椅背上,睫羽低垂遮住了黑瞳。这静默的半刻,他都保持这姿势没动,像是已经睡着了。即便我还有疑惑未解,也不好意思再问了。
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看时间,不由一惊,居然已经这么晚了,都过十二点了。
连忙起身,目光触及桌上的杯盘顿了顿,还是动手把它们收拾进厨房,等再出来时愣住,轮椅横倒在地,轮子还在滚动中,却不见高城。我四下张望,发现大门洞开,想也没想就冲出门,可走廊里空无一人,又去看电梯楼层,发现停留在五层,正欲迈步又顿住,蓦然回身。
不对,我在厨房不过片刻,并未听到外面传有动静,轮椅翻倒在地怎么也会发出不小声响。而且能有什么事令高城匆忙到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