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尧敛转目光看向池中的高城,眯起眼道:“不可预知后事。可能在感应你身上药物气息后成半人状态,也可能最终仍逃不过那结局。”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盛世尧没有立即回答我,沉顿了半刻他起身,“考虑好了给我答复。”说着就要转身而走,我急声问:“考虑什么?”他没回头继续迈步,沉扬的声音飘过来:“小囡,你心中已有答案。”茫茫然看着他走出了门外,并将门阖上。
回转视线进池中高城的脸上,原本这刻我该是毫不犹豫跳下去到他身边去,可是听了盛世尧的话后得知我身上这种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气息,会滋生那两种可能,脚就迈不出去了。
几乎可以用贪婪与痴缠来形容我这时的目光,恨不得将他刻进眼里,哦,是了,他早已成了我眼中钉,拔都拔不掉。可今天之后,我连这样看他的距离也成奢侈了吧。盛世尧没有说错,我的心中已有了答案。他告诉我那个事实,只意指一件事:我与高城不能在一起。
即使我从地狱走了一圈再回来,而他为救我将两人气血相溶因而躺在这里,做了这许多的牺牲,却在看似雨过天晴后被告知:我成了他的克星。
荒谬而可笑,残忍而悲哀。就是我现在的写照。
脚蹲的酸了,索性席地而坐,抬了头苦笑:能有什么办法呢?还不就是离得远一点,不再让他找到我,最好是……彻底忘了我。
眼角有泪沁出,顺着脸颊没进脖间,流进了心里。
踉跄着拉开门,门外齐集了一些人,我在里面搜找,直到凝定那双眼然后一字一句带了咬牙切齿泣血之痛的:“我考虑好了。”下一瞬我软倒而滑落地面,疯子惊呼着扑来,身体被抱起,我迷离的目光没有离开盛世尧的眼睛,从他眼中我看到了然、以及悲悯。
终止于此,一切成荒。
后来大概了解一些事,周景在被我们破坏了他那所谓“神坛”后,用疯子话说是当场就咯嘣咽气了,而死状很恐怖。据说是在咽气霎那,人就跟被抽走了身体里的气一般,一下萎缩成干瘪的那种。其余的那些人看到周景死后都一哄而散了,不过在外留守的梁正与张继已经带了警力进来,将这峡谷给封了,这次没再出现之前金蝉脱壳的情形,不但将那群土著人为首的给逮住了,还有一批工匠师以及研制药物的白大褂们都缉拿下来。
说起那些白大褂,身份一查当真令人乍舌,居然全都是某某学院的医学、药学、化学、生物学等博士。口径倒是都一致,全说被抓到这山里后,安排让研制那种药粉。对于疯子打探来的这口供,我只能嗤之以鼻而笑之。单单就那有过一面之缘的李博士,恐怕也不是这么简单吧。不过这些就让张继去操心吧,他有的是法子让他们说实话。
白玉案到这里就算是破了,那些失踪了的白玉石全都堆放在一处山洞内,由工匠师们日夜敲琢。狡兔三窟,从黑竹沟到地下城,再到虎崖,最后这个峡谷已经是最后一窟。至于所谓的人口失踪贩卖,也与之前设想的大有出路,那些人被一个个送进这峡谷来,有一部分是充作劳力,更多的则成为了那些“博士”的白老鼠、试验品,简单说就是试药的。每次有新药研制出来就会用在这些人身上,于是有这么一群没有了意识形同于疯的人。
似乎两案并一案都已了结了,可却有两个关键人物失踪了。一个是老妪阿月,一个是罗刹,即徐江伦。据疯子说在周景死时就没看到阿月,而那个搁置重伤的徐江伦的山洞也没了他踪迹,不说凭空消失,但峡谷这么大,要藏两个人不被搜到并不是什么难事。倒是在搜查过程中,在一间石屋内找到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人——宁冉声。
当初确曾怀疑过宁冉声与这件案子有关,但一来他权大势大,就连张继也不可能去彻查他。如今他出现在这地方,其中玄妙当真不言自明,我也陡然明白为何众人都唤徐江伦是“声爷”,只有一种解释:原本宁冉声才是真正的罗刹。但一张面皮之后,就算换了人,谁又知道呢?被发现时,宁冉声处于昏迷状态,并被反锁在内的。
这些讯息都是从疯子嘴里或者许玖那听来的,我还是呆在那间石屋,没有出过一步门。身体倒是恢复得差不多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学会了压抑与克制体内的焦躁,不去想那些……真正在意的事。有时可安静地呆坐一整天,思维放空。
这天疯子在傍晚时分哭丧着脸对我说:“小匣子,你要再像现在这样,我就不喜欢你了。”
我狐疑地看过去,“我现在怎样?”
“哭哭啼啼。”
用白痴的眼光看他,没好气地问:“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还说我哭哭啼啼,我看他才是神经兮兮呢。哪知他翻了个白眼,伸出右手往我眼睛一寸处遮,嘴里道:“这里没哭,心在哭。”我很是一怔,拉下他的掌正视他,从醒来到现在,每天陪我最长时间的就是疯子,基本上每天我一睁开眼就能看见他,躺下睡时也没赶走他。
第237章 我不认得你
一直觉得疯子的情商极低,没太多心机却又不失智慧。就像现在这刻,他被我这般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也没什么尴尬之色,仍然一副苦苦的脸,任由了我的视线。默去片刻,我问:“疯子,一直没问过你,你喜欢我什么?”
疯子闻言就故作沉思状,想了好长一会,才煞有介事地答:“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
我不由失笑,摇了摇头轻道:“错,喜欢一个人是有原因和理由的。与一个人从陌生到熟悉都经历不可违逆的过程,第一印象的好与坏不会从开始保持到最后,喜欢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产生的。你会因为这个人某类行为,与对方共同经历的一些事,情感发生转变成惦念。”
疯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一改刚才的苦状道:“小匣子,你说得好深奥哦。”
我抿了抿唇角认真地看着他,“所以疯子,你其实并不是真正喜欢我,或者准确地说你的喜欢是那种看到天上飞的鸟儿,地下爬的虫子都会产生的新奇之意。”
疯子蹙眉:“把自己比成天上的鸟儿就成啦,干嘛要比成虫子呢?你一点都不像虫子。”
我无语对之,根本就是鸡同鸭讲。
但隔了半刻疯子突然道:“小匣子,你说的那些我不太理解。就是每天看你眼里像开了条沧桑的河,面上平静,内底却压抑悲痛,这个地方会也跟着难受。”他用手捂在左心口处,还是那张自带喜剧效果的脸,眼神却是认真的,我看着看着就不由移转了目光。
脚步声起,移往门边位置顿住,“他们应该今天就出峡谷了。”
“他们?”我直觉询疑出声。
疯子恢复了原来调调,胡乱朝空中摆动了下手,“哎呀,就是那叫落什么寒的,还有一个女娃和一个男的,还有……那个人。”
我呆立良久,才轻哦。
“哦是什么意思啊?”疯子在问,“想去看看就跟你三哥走,应该还来得及。”
我是被疯子拉着走出那间石屋的,穿越百米溶洞到外面,广阔的天一时压得我有些气闷。大概了解所在位置处的地形,眼前一片林子呈高低起伏,刚出来的溶洞分上下两层,分在不同方位,林子之外就是那条长河。早前就听疯子说过,张继与梁正后来是从一条长河进来的,因为这长河与最早守候位置下来的那个深潭是相连的。
溶洞内的深潭很蹊跷,不知什么原因会在不同的时间段会出现不同水位,导致分批进入时出现分流,第一批人被带到下游,第二批人被带到中游,第三批人则被带到了上游。长河就是在上游位置。
脑中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任由疯子拉着我穿梭在林间,林子不大,只大约十分钟就到了林口处。依稀语声从不远处飘来,我游离的思绪猛然一抽,耳朵禁不住竖起了去听。当我与疯子迈出林子霎那,语声骤止,几道视线纷纷朝这看过来。
一张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仿佛历经千帆而过再回首,一切已面目全非。留意到站在一角正与陆续说话的许玖朝着疯子递眼色,疯子凑过来到我耳边压低声说:“小匣子,我过去一下啊,在这等我。”但他话说完后并没松开我手腕,也没跑去许玖那边,而是保持着那姿势僵硬在原处。
我微讶异地侧转眸,发觉他的目光斜视向我背后,那一瞬似有所感,我艰难地一点点转身。这次转身之后所看到的,是我今后无数个夜晚时常想起的印象最深的他。
阳光静好,高城站在无名树下,软软栗色的额发侧分在眼睛上方,虽然仍觉消瘦,但刮去了胡子后的他显得清俊无比。空间静的仿佛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感觉看着他,许久许久,恍惚中,那双恢复成黑色的眼睛好温柔。
只是,他没看我。
身后依稀传来谁的呼唤:“城哥。”
霎时温柔变成错觉,眸光凉寒陌生,向这看过来时视线从疯子那边划转而过,垂落一瞬,快速掠过我大步走来。三五米的距离,我屏着呼吸,每一步犹如踏在我心尖,抽疼的不行。
当清风拂面,沉定的脚印越过我一路前行时,我垂下了眸,没有泪,没有失落,就只是……
一念花开,一念花谢,无名树下,我们擦身而过,你不认得我,我也不认得你。
倒抽凉气声在耳旁,疯子急着说:“小匣子,他……”我死死抓住他的手,用逼迫的眼神狠狠盯着疯子的眼睛,他在嘴边的话缩了回去,惊愕地看着我。
余光中,高城走到了落景寒等人处,低语着什么,没一会就齐往长河边停着的船只走去。用力闭了闭眼,转过头目送着那道身影。高城,我本想跟你牵着手一路走不离不弃,而今已成奢望,那我就看着你一路走,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