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踏空而行,漫不经心地走回来。
城楼上的水族人傻傻地看着,便是骂骂咧咧的陈柬惜也安静下来,盯着他,将阿甲之事抛之脑后。
他随陈南回来已经不是一日两日,所有人自然是见过他的,也知晓他实力非凡,但是却不想他竟厉害到了这个地步,此番见他踏空行来,心中竟莫名生出些许敬意。
这个人,便是大将军所谓的最后的底牌么?。
他们并不会随随便便相信外族,也不喜与外族有任何牵连,但他们相信陈柬惜,相信陈柬惜会带领他们反扑回去,打倒翼族。
既然大将军相信,既然是大将军的底牌,那么他们便也愿意相信。
至于陈柬惜,相比水族军,作为将领的她绝对不能将自己的士兵和族人置于危险当中,更不敢轻易将信任交给一个下界之人,但是,叶释寒是陈南带回的人。
无论如何,她都信得过陈南——前帝王陈南,神龙亲自指认的帝王陈南。
是以,对于叶释寒,或者说是顾长月等人,水族这支军队,自上到下,都是乐意接受的。
此番叶释寒带给他们的惊艳无疑大于抵挡,便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与水族军想法不同,顾长月见他盯着自己,心脏莫名地有悬了起来,居然很不争气地默念道:“莫过来,小师叔,醒醒好,千万莫过来。”
然而事与愿违,他还真朝她走过来。
不仅如此,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仿佛还还带了笑意,轻轻浅浅的,煞是好看。
这数个时辰间,他仿佛已经忘记了先前偷吻顾长月时被抓到的窘迫,又想靠近她,又想看着她。
然后他认认真真地对她表达自己的心里的想法:“你在,打架也变厉害了,真好。”
此话究竟何意?
顾长月张了张口,不知该作何回答。
好在叶释寒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之后,便心满意足地敛了心神,看向陈南几人,眼中的笑意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又是一副不咸不淡,冷冷冰冰的模样,凉幽幽的道:“打完了,全死了。”
陈南几人知道他在同自己说话,也知道他的话什么意思,却愣是没曾反应过来。
这个人从来不笑的,可方才却笑了,对着顾长月笑,笑得异常好看,他们几乎没有看到过这么好看的笑,只是,这个笑在面对他们时,蓦然收回,说变就变,又恢复冷冰冰不能接近的模样。
叶释寒见无人说话,提醒道:“已经结束,这一战。”
一边说着,一边在众人的目光中,抓过不情不愿的阿甲,将他塞进纳戒之中。
这一战,的的确确已经结束。
水族军全数从叶释寒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沉默下来,望向尸体横呈的战场。
杀伐过后,亡灵沉寂,云雾退散,夕阳西下。
翼族不死战队第一先锋军仅仅只在几个时辰之间便全军覆没,其中包括远征长老及不死鸟不二、大将军、副将、所有小兵小卒、各类灵宠…一个不留。
这一群横行在水族领土上,凶狠残忍,连老弱妇孺也不放过的侵略者们,终于以死亡的形式向被杀害的水族无辜子民祭奠、请罪。
站在庄重肃穆的城楼望去,只见漫天红霞低低矮矮地照在海面上,一片亮堂,却也红得分不清究竟是光是血。
海面上厚厚的一层尸骸残肢静默无声,有断手,有残腿,也有怒目圆瞪的头颅,随海水飘荡起伏,说不出的悲壮。
恍惚间,似有一阵洪亮整齐的口号声响起,在这片残酷的海域战场久久回荡。
但闻碧海浪长号,不求马革裹尸还…
但闻碧海浪长号,不求马革裹…
是坚定不移的宣誓,更是铁血战士不畏死亡捍卫国家的决心。
陈柬惜已经不闹不骂,跨步走到城楼边缘,笔直的腰背忽然向下弯曲,冲着郑重认真地行礼,原本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化为一声:“兄弟们,一路走好!”
黄昏的云霞镀在她浴血的蓝鳞盔甲上,背影沧桑沉重。
而被阿甲串着提回来的陈南几人,虽然形容狼狈,却都一改先前颇为滑稽的形象,站在陈柬惜身后,静静地望着海面战场。
幸存的水族军也都不急着疗伤调息,全数整整齐齐地站在城楼上,向牺牲的同胞送行。
气氛忽然间变得庄重肃穆。
顾长月站在一旁,不愿出声打破这样的气氛。
正道之间协作与魔为战,门派中牺牲者无数,却从来不曾有这样的感觉,因为作为正道修士,在与魔道争夺之中,死了便死了,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牺牲,没有人会感激他们的牺牲。
兴许正道保护天下苍生的旗号往往被掺杂了利益的成分,可战士保护自己的家国的决心却是义无反顾的,对于他们的牺牲,一同并肩作战的队友一清二楚;对于他们的愿望,一起经历生死的对手感同身受。
这便是难能可贵的情谊。
值得尊重的情谊。
顾长月站直身子,面上万古不变的笑吟吟的神情竟是破天荒地被收了起来,脸上神情严肃认真。
不仅是她,沉曦、木纾二人似乎都有相同的想法,此番端端正正地立在一旁,安静沉默。
叶释寒自来都不说话,现在自然也安安静静。
于是,作为外族的四个人,就这般一动不动地站着,几乎被人遗忘。
直到半盏茶功夫之后,陈柬惜率先直起身子。
身后所有人也都直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