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田四石五,半成田不到三石五!”魏知县重重拍案道:“本官已经让了一大步,你们还要死咬着呢?”
“呵呵……”这价钱倒也可以接受,但他们这次买田,已经比预想的贵了。两位员外心说,这时候应该乘胜追击,跟他客气没意义,纯属跟钱过不去。王员外便干笑道:“要是我们说了算,肯定就答应大老爷了。”
“可我们说了不算,”杨员外一副商量的口气,接着道:“要不明天再谈,我们回去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可能再让让。”
魏知县岂能不知,他们这是在要挟自己,一张脸变得铁青。
“欺人太甚了吧!”吴为怒不可遏道:“你们就不考虑日后了么!”
“吴令史这话好没道理。”杨员外撇撇嘴,冷下脸道:“我们奉公守法、与人为善,官府凭什么威胁我们?”
“罢了罢了,买卖的前提是自愿,”王员外大摇其头道:“既然县尊这么不愿意,我们也不要勉强了。”
“就是,好像我们强买强卖似的,”杨员外也点头道,说完两人作势要走!
“回来!”魏知县低喝一声,对吴为道:“按他们的意思,重写一份。”
两个员外的眼中流露出胜利者的神情,却又听魏知县淡淡道:“但有一句话你们记住。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今日不跟我讲情面,他日也不要求我讲情面。”
魏知县声音不大,两个员外却从心底升起寒意,陡然想起那句‘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但旋即又自嘲的笑起来,怕他个球,大不了走走关系,把他从富阳撵走就是。
于是,两人装作没听见的,等着吴为重写了契约,再仔细看一遍,确认无误了,才在上头签字画押。
吴为也替王贤在上头签字了,然后黯然将一式两份的契约,摆在魏知县面前。
魏源提起笔来,只觉重逾千斤。落笔写下自己的名字,也给自己的仕途画上了句号……贱卖官田之事,必须有人负责,就算朝廷和省里不追究,他也过不了自己这关,不会再觍颜当这个朝廷命官了。
当然光签名是没用的,哪怕民间田产买卖,都需要县官用印才能生效,何况是官田了。搁下笔,他打开印盒子,拿起那枚知县大印,在约书上按下,拿起,再在另一份上按下,契成……
两个员外捧着约书,兴高采烈的离去了……
魏知县痛苦的闭上眼,失败,自己彻底失败了……
吴为愤恨地一拳打在椅背上,竟将那花梨木的官帽椅,打了个粉碎!
当天下午,大户们便按照契约,将一万七千石粮食,运到了永丰仓,其中九千石是购买那两千亩成田的全款;还有八千石,是另外八千亩半成田的定金。
无论如何,富阳县的粮食危机过去了,老百姓松了口气,大户们更是在李员外的别业里,通宵达旦的摆酒欢庆,彻夜笙歌,庆祝大发利市是一方面,但更让他们高兴的是,那桀骜不驯的魏知县,终于向他们低头了!
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对乡绅巨室来说,势压州县,至少是结好州县,才是他们习惯的生存模式。在这种模式下,他们可以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风风光光的傲立在乡间。但魏源不愿与他们沆瀣一气,更想将他们压倒,这是乡绅们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那么只有将他压倒了,而且他们也做到了……
翌日清晨,富户们才结束了通宵的荒淫,乘车坐轿各自家去了。
杨员外坐在自家的马车上,得意的哼着小曲。这次他居功至伟,得到的好处也最多,足足两千亩梯田,至少值六万两银子。就算扣掉给那位同宗大人物的,也足够他三代挥霍了。
想到得意处,小小车厢已经容纳不了他膨胀的心,杨员外让人卸掉车帘,像国王巡视领地一样,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
突然他目光一凝,仿佛白日见鬼!
他竟看到那个应该还在苏州求告无门的王贤,在几个伴当的簇拥下,从码头方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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