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日好不容易翻盘,现在又要恢复到扯皮相持的时候,可一向不怎么勤政的天启皇帝已经不想让双方继续纠缠下去了,他要直接参与到决断中。
“..按照这贼酋的条件去议和,当务之急是让贼军退兵.。。”在朝会中,天启皇帝干脆利索的给了决定。
当听到天启皇帝说出这番话之后,主战的清流文臣们都暗地里松了口气,不过随即就有人做出了慷慨激昂的神色,起身拜下说道:“那徐州贼众已然是强弩之末,外强中干之相,此时正该调集大军剿灭,怎能半途而废,做这等有辱宗庙国体的议和之举,臣以死相谏,万万不可行。”
“陛下,徐州贼众尽出,老巢空虚,应该调集天下兵马趁虚而入,怎能中了贼众虚张声势的伎俩,陛下,此例一开,后患无穷,若要求和,臣宁肯告老还乡。”
内阁首辅以及内阁大学士,各部尚书侍郎,都察院左右都御使,副都御史、佥都御史等人,以及有资格在场的科道清流们,或起身慷慨陈词,或默不作声,君上既然有了决断,那么大家就谈不上什么责任了,但执行起来依旧要背负骂名,大家要和这个划清界限。
在这个时候,先前主战的一方甚至很得意,自家这方反对议和,言论自然会大家赞誉,而主持这议和的一方必然会成为千夫所指,卖国贼这个名号是跑不了了,等到局势缓和,在舆论逼迫下,主持议和的定然会下台,而自家则可以在赞誉声中卷土重来。
至于这辞官告老,不过是官场政争的惯例,侍郎及以上的大臣在御前说出这样的话,仅仅表示一个态度,天子肯定会出言挽留,到时候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然后把消息传到外面,又是某某清正君子,不惜辞官生死,谏言君上的美谈。
每个慷慨激昂的大臣动作前后都在看着御座边上的魏忠贤,每个沉默的大臣也在看着御座边上的魏忠贤,这位阉党魁首到现在还没有什么言语动作,君前议政,司礼监的大珰们都有资格说话,何况现在阉党已经是气势再起,说话的份量就更重了,没有人理会端坐在御座上的年轻天子,天启皇帝在登基后总是和木匠活计打交道,总是喜欢俊秀的小宦官,他在政事上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局势到了这样的局面,朕对不起列祖列宗,诸位既然觉得愧疚和力不从心,那就回乡养老,换能做的人上来吧!”天启皇帝闷闷的开口说道。
这句话让屋中寂静一片,跪地慷慨陈词的那些大臣们先是愕然,随即却是不知道如何反应,按照惯例,在这样的场面下,天子心里再多不满,也只能温和的挽留抚慰,大家把这个过场走完,怎么现在不按照规矩来了,大家又是情不自禁的看向魏忠贤,突然间觉得浑身冰凉,难不成就要借此清洗了吗?
而沉默着的那些人则是跃跃欲试,难道就要干脆利索的来一次大换班,这要空下多少要紧位置,能安排多少人上去,不过,魏忠贤对此的表现却很安静,甚至没有和往常那种用眼神示意,只是躬身肃立。
天启皇帝脸上带着倦怠和厌烦,在宫中摆弄自己喜欢的那些东西,见自己喜欢的那几个人,才会觉得自在,面对面前这些虚情假意的人们,总是让他觉得不舒服,可眼下这个局面,他已经不得不出面主持了。
尽管这几年来,信王朱由检总是对天启皇帝说,天下糜烂,奸邪乱政,鞑虏犯境,再不整顿,局面就糜烂不可收拾了,不过天启明白还能维持,所以懒得去多理睬和参与,现在,自己那个满腔热血的弟弟朱由检说什么召集天下勤王兵马,痛击后劲不足的反贼,说眼下局面无非小挫,重视起来就可以灭杀贼众,但天启皇帝却知道,眼下却真是很难收拾。
“眼下不是太平时节,不是各位耿直清正的时机,贼众逼迫京师,社稷动荡,是朕与诸位爱卿同舟共济,共度难关的时刻,诸位将从前的意气之争放下,同心戮力。”天启皇帝语重心长的先说了几句,然后叹了口气说道:“都起来,商议下怎么让贼人退兵。”
话说到这里,先前要以死相逼辞官告老的众臣才有些讪讪的起身,每个人脸上都有些许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年轻的勋贵涵养不够,脸上已经显出鄙视的笑容,而那些一直沉默的则是故意让人听到他们的议论和冷笑,但能保住官位为重,这等小事也就没人在意了。
还没等各自退回队列,天启皇帝又是闷声说道:“叶爱卿体弱多病,这段时日的确辛苦你了,爱卿还是把身上的重担暂时交卸,回乡好好休养,等养好了再为国效命。”
这话让场中变得安静无比,天子令首辅辞官有种种方式,唯独不该当面让其告老,这已经是撕去了一切周折遮掩,赤裸裸的逼迫了,这太不合规矩,可看着呆立在众人之前的首辅叶向高,看着他脸色苍白,甚至开始微微颤抖,屋中每名文臣,甚至包括魏忠贤一派的臣子们都是心中发寒,隐隐有种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