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2)

她当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他们,趁着夜色逃出这座山,逃出这个叫龙首村的村庄。

这个地方她再也待不下去,该还的东西都还了,该报的恩情也报了,她不欠他们什么。她本想回到盛京城英国公府认亲,只不过没有想到,两边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她无论去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面前这个妇人,正是白杨的妻子,林慧莲。她上辈子的养母。

☆、第019章

林慧莲每月缝十便会到盛京城贩卖自己亲手编的绢花,补贴家用。白松腿脚不利索,不能干重的农活,全家只能依靠她卖绢花的钱过日子。上辈子魏箩觉得这样的生活虽然清苦,但是却很幸福,她还跟林慧莲学过编绢花,编得比林慧莲好看多了。只是她从没想过,最后会是那样的结局收尾。

如今再见到这张脸,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一看到她,最先涌入脑海的不是她对自己的好,而是她和白杨亲手把自己推进棺材的那一幕。她嘴角的那颗痣就在眼前,看了十几年,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

魏箩接过她递来的粉红绢花,陷入沉思,握了半天都没有松手。林氏和宋晖都以为她喜欢,宋晖甚至准备叫身后侍从付钱,谁知道她抽冷子打了个哆嗦,把那朵绢花扔到林氏头上,紧紧搂着宋晖的脖子,“不要!宋晖哥哥,这花味道好奇怪。”

魏箩不是空口说白话,诬赖林慧莲,而是有真凭实据的。

盛京城拿自己编的绢花卖钱的人多了去了,她的手艺不精,编的花不如人家好看,生意自然也不如别人好。她为了谋生,不得不想出一个主意,往绢花里浸泡一味香草,那香草味道独特,引来不少姑娘喜欢。可是闻得多了却容易使人上瘾,从此产生依赖作用,一日不闻便觉得浑身不舒坦。

这种黑心肠的买卖,是魏箩上辈子十五岁时才发现的。

林氏从不让她戴这种绢花,只卖给远处几个村庄和盛京城几户富贵人家的小姐。因为隔得太远,居然一直没被人发现。

目下魏箩这么一说,林氏的脸色煞白。她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更怕别人看出端倪,若别人知道她的话有问题,那她在盛京城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她慌慌张张地拾起地上的绢花,转身离开,再也不说要魏箩买一朵这种话。

魏箩目送她远去,绷着小脸,一副晦暗不明的模样。

宋晖被她严肃的表情逗笑,把她抱上马车,捏捏她嫩呼呼的小脸问:“那花的味道究竟有多奇怪?瞧把阿箩妹妹熏得。”

魏箩不喜欢被人捏脸,就跟不喜欢别人看她漏风的门牙一样,她鼓起腮帮子拿开他的手,“疼!宋晖哥哥别捏我。”

小丫头脸上皮肤越来越嫩,水灵灵,白嫩嫩,让人爱不释手。宋晖松开手一看,被他捏过的地方果真有两个红印子,他明明没用劲儿,真是奇了怪了。宋晖心疼不已,用手轻轻地揉了揉,揉到一半忍不住笑:“真是个娇气包。”

魏箩不搭腔,脑子里还在想刚才遇见的林慧莲。

这时候他们的儿子刚下葬不久,她和白杨都处于悲恸中。若不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林慧莲也不会到盛京城卖绢花。然而魏箩在意的不是这个,她在意的是他们这辈子是否还会收养别的小姑娘?收养了谁,准备把谁配给儿子结阴婚?

活埋不是小事,真要报到官府,那可是要定罪的。

这对夫妻不仅丧心病狂,更是无法无天。

更让魏箩心寒的是,龙首村的人分明都知道他们的打算,却没有一个人提醒她。

这算是默认么?她的命在他们眼里如此不值钱?

她抿着粉唇,一言不发。宋晖叫了她许多遍她都不应,模样惘惘,似乎陷入了眸中沉思。他以为她发癔症,顿时紧张起来,准备掐她的小手心儿:“阿箩!”

她终于回神,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她见他满头大汗,举起袖子要给他擦汗,“宋晖哥哥怎么了?头上都是汗。”

那一双眼睛明亮生辉,炯炯有神,哪有刚才迷惘的模样。

宋晖松一口气,握住她的小手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我叫你许多遍你都不应。”

魏箩歪着脑袋,拖长声音撒娇道:“我刚才瞌睡了……宋晖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原来是睁着眼睛睡迷糊了。宋晖一阵好笑,都是他自己吓自己,阿箩哪有什么事儿。他把她平放到马车的朱漆螺钿广塌上,又给她盖上一张捻金银丝团花毯子,安抚道:“阿箩先睡一会儿,再睁开眼就到家了。”

她点点头,乖乖地闭上眼,翻个身背对着车壁。

小家伙果真困极了,没多久便呼吸平稳,翕动着鼻翼睡着了。

*

回到英国公府,宋晖把魏箩小心翼翼地交给傅母。

突然换了一个怀抱,她不安稳地哼唧两声,傅母便拍着她的后背哄她,她很快再度睡熟。

傅母抱着魏箩走进英国公府大门,宋晖在门外站立许久,直到看不见人后才转身坐上马车。

马车一路驶回忠义伯府,宋柏业和徐氏不在,祖父忠义伯年事已高,偌大的伯府只靠他一人当家。他想起今天魏箩在珍萃斋说的那番话,思量许久,仍是决定让人去调查当日真相。

忠义伯府的侍卫虽不如英国公府那般训练精良,但若想调查一些事情还是不难的。

不多时便有人回来禀道:“少爷,确有其事。”

宋晖握紧手中定窑斗彩小盖钟,哑声道:“详细的说。”

那侍卫便把当日情形一一复述,包括杜氏联络人牙子;金嬷嬷替她顶罪,最后被国公府的人活活打死;以及杜氏被查出怀有身孕,目下被关在国公府一个小院子里……看来魏箩说的话都是真的,杜氏当真要卖掉她。

这简直不可饶恕。

宋晖听罢沉默良久,毫无预兆地把小盖钟砸出好远!

小盖钟落在地上,四分五裂。底下侍卫噤若寒蝉,谁都不再开口。

良久,他站起来道:“这件事先不要让爹娘知道,等他们从洛阳回来,我亲自告诉他们。”

侍卫说是,见他再没有吩咐,便识趣地退出屋外。

宋晖在厅堂坐了很久,他没有让人进去服侍,丫鬟们也不敢自作主张。

少爷的脾气是最温和的,几乎从不动怒,今日居然气得把茶杯砸了,可见真是火气不小。她们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暗暗揣测原因,始终猜不出所以然。等到日暮西陲,云蒸霞蔚,堂屋没有点灯,屋里黑透了,他才慢慢从里面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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