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阁是不能再用的,阿箩对她始终存在戒备。有一次她在跟前伺候,给阿箩梳头,阿箩故意说她拽疼了头发,要把她卖掉。金阁跪在地上不断求饶,她不为所动,端是下定了决心。
最后叶氏出面,向大夫人那边回禀了一声,当天就把她卖了出去。
金阁生性懒惰,干活爱偷懒,又虚荣卖弄,院里上了年纪的嬷嬷早已对她有诸多不满。如今四小姐发话,大家自然都乐见其成,没有一人阻拦。
没了金阁和金词两个碍眼的丫鬟,阿箩觉得松园顺眼了许多。
不知不觉白岚便给英国公府送了半年绢花,府里丫鬟对她都很熟悉,偶尔还会请她到府里坐一坐。她受宠若惊,连连推拒,后来听说是四小姐魏箩的意思,这才惴惴不安地进来了。
她心里一直对这位四小姐很感激,盖因除了卖绢花的钱,她偶尔还会得一些赏赐。有时是金瓜子,有时是一个银簪子,白岚拿那些东西补贴家用,日子过得阔绰了许多。她感念魏箩小小年纪就有一颗菩萨心肠,是以给英国公府送的绢花都是最好看的,编得也最用心。
这日丫鬟领着白岚去见魏箩,魏箩在四房梅园。
魏常弥七八个月,正是满屋子乱爬的年纪。秦氏担心他磕着碰着,让下人把屋里桌椅的边边角角都用棉布包起来,免得他受伤。白岚来到正房门口时,正好看到一个小婴孩趴在魏箩身上,嗷呜一口往魏箩脸上啃去。
魏箩被他啃得满脸口水,嫌恶地“噫”了一声,却没有把小婴孩推开,而是鼓起腮帮子:“不许咬我!”
魏常弥咯咯地笑,根本不听她的话,一低头,趴在她另半张脸上继续啃。
魏箩对他怒目而视,明明可以一伸手就把他推开,但是她却没有那么做。
秦氏在一旁看笑话,边笑边道:“弥哥儿是喜欢你,换做旁人,他还不乐意吃呢。好阿箩,你别总这么嫌弃他。”
魏箩从铁力木罗汉床上坐起来,接过金缕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四伯母不知道,我每次从您这会儿回去,都一身奶味儿和口水味儿,要洗好几遍才能洗干净。”
秦氏听罢扑哧一笑,点了点她皱起来的眉心,语重心长道:“等弥哥儿长大了,你就知道这是好事了。”
魏箩抿唇不语,不用等魏常弥长大,她现在就知道。魏常弥跟他们越来越亲,杜氏和魏筝就越来越绝望。一个人绝望不可怕,不断地给她希望,再让她绝望才最可怕。
杜氏现在不就是这样的处境?她被禁足在银杏园中,经过一番苦苦哀求,每隔两个月魏昆才允许她见魏常弥一次。魏常弥跟她不亲,每每见到她都很生分,她一抱他他就哭,哭得杜氏不知所措,心如刀绞。
然而没有人同情她,都是她自作自受。
丫鬟立在罗汉床前,通禀道:“四夫人,四小姐,白岚姑娘来了。”
闻言,秦氏和魏箩一起往门口看去。白岚立在门槛外,局促不安,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学着丫鬟的样子行了个礼,“见过四夫人,四小姐……”
秦氏倒是很和气,把她招呼到跟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阵儿五房的绢花一直是你送的?”
白岚点了下头,不敢看人,看着罗汉床下面的脚踏:“回夫人,是我。”
秦氏颔首,称赞道:“我见过,绢花编得很好看。阿箩既然看中了你,必是有你的过人之处。”末了看一眼屋里的丫鬟们,“我这儿房中统共十二个丫鬟,每人两朵,你以后跟着一起送来吧。价钱跟五房一样,花样儿要编得好看。”
白岚喜不自禁,忙跪下磕头,“四夫人放心……”
屋里的丫鬟们得知秦氏要送她们东西,也纷纷屈膝谢赏,一时间屋里到处都是“谢夫人”的声音。
有了英国公府这一笔收入,白岚就不必去集市卖绢花了,每隔半月准时来一趟英国公府,便足够她养家糊口的。
*
自从不去上书房后,阿箩依旧跟着薛先生和韩氏学习。
阿箩喜欢摆弄韩氏那儿的东西,偶尔会跟她讨要一些,拿回来自己用。她爱美,知道自己生得好看,却不知足,还想让自己更好看一些。有一回她看中韩氏梳妆台上的一个青瓷嵌宝石的瓶子,拿起来便问:“韩姨,这是什么?”
韩氏脸上露出些许不自在,从她手里接过去,重新放回桌面上,“你还小,这个东西不适合,韩姨给你换成别的。”
魏箩更加好奇,“为什么不适合?”
韩氏掩唇咳嗽一声,却是打定主意不告诉她。
后来阿箩才知道,原来那是用在女儿家私处的……不仅能玉体生香,还有紧致的功效,难怪韩氏当时一脸尴尬。
好吧,她现在的身体太小,确实不适合用。等到再长大一点,她一定要跟韩氏讨过来,哪个女孩儿不希望自己变香呢!
天转入冬,鹅毛大雪纷飞而至,落在英国公府红砖绿瓦上,别有一番旖旎景致。第二天醒来院中覆盖一层皑皑白雪,几个丫鬟在院里扫雪,魏箩披着羊绒狐狸毛斗篷,握着手炉问:“白岚这个月还没送绢花么?”
金缕端来一杯玫瑰清露,点头说是:“这个月都初七了,按理说初一就该来的。恐怕是家里有事耽误了吧。”
家里有事……除了林慧莲那个死去的儿子,能有什么事?
难不成白岚将满十五岁,被迫与他们的儿子结阴婚了?
魏箩越想越觉得不无可能,她有心想打听一下龙首村的情况,奈何龙首村距离盛京城太远,何况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贸然打听只会引人怀疑。魏箩耐着性子又等了半个月,白岚还是没来。
这一日刚下过一场雪,英国公府白茫茫一片,雾凇沆砀,琼花晶莹。听前院的下人说,靖王今日登门拜访英国公,两人之间有要事商量,目下正在前院棋室谈话。
魏箩得知,思量再三,站起来往前院走去。
她现在没有什么能求助的人,赵玠知道她的本性,她不怕让他知道更多。只要把自己是重生的这一事情掩饰起来,别的她都有合理的理由解释。
来到棋室门口,菱花门紧闭,里面的人想必还在说话。她没有进去,便站在廊下静静等候,金缕屡次劝她回去,担心她冻着,她都坚定地摇头。
约莫过了一炷香,屋里总算有了动静。
赵玠推开槅扇,一眼便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披大红羊绒织金蔷薇花纹的小姑娘。小姑娘扭头,看到他出来,眼里露出惊喜的笑意。她在外头站得太久,小脸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鼻头红红的,张开粉嫩嫩的唇瓣叫他:“大哥哥!”
赵玠有好长时间不曾见她,这阵子诸事繁忙,甚至抽不出时间听杨灏汇报她的情况。她长高了一些,眉眼又漂亮几分,来到跟前有淡淡的清香。不过才八岁,便美得有些不像话。
赵玠弯唇,伸手摸摸她的头顶,“你在等我?”
阿箩仰头,抓住他放在自己头上的那只手,手腕那里有一个凹凸不平的牙印,如今已经淡了许多,但还是能摸得出来。她水眸灵动,两靥盈盈,“大哥哥,你陪我去个地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