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管事连连叩首,口中哀求道:“小人已是知错,只求小姐念在初犯的份上,只处罚小人一人便是,不要牵连家人。”
原来这刑管事一家都在这庄上谋生,魏氏让宋妈妈带来的那匣子身契,便是将他们一家的生死都交到了徐锦瑟手里,刑管事缘何不怕。想到此处,刑管事心中更是悔恨不已。宋妈妈要是早来半刻,他依着原样将账册送上,还能讨个好,哪能落得如今这局面。
刘婆子也是如此,早在宋妈妈拿出那身契时她便惊恐万分,深悔一时贪念作祟,将自己置于如此境地。刑管事一跪她便也跟着跪下,只不住磕头,便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徐锦瑟不紧不慢的翻了几页账册,见那记录详实,一笔笔清晰明了,一见便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想必便是往日送去徐府的那一份了。
只看这几眼,她便心中有数,“啪”的一声合上账册。刑管事与刘妈妈身子一抖,大有一种听候宣判之感。
却听徐锦瑟道:“这账册确实是用了心的,这一季的产出还比上年多出几成,可见刑管事对这些田地是用了心的。”
这、这是——刑管事不敢置信的抬起头,见到徐锦瑟朝他点了点头,继续道:“刑管事与刘妈妈,都是庄上的老人了,替母亲操持这庄上事物也有些念头,终归是功大于过。便是念在这个,我也可给你们一次机会。”
“谢二小姐!谢二小姐!我日后定当为小姐守好庄子并这些田地,报答二小姐的恩德!”刑管事与刘婆子不想还有这番绝处逢生,还不待徐锦瑟说完便连连称谢,生怕她反悔一般。
徐锦瑟道:“只我的性子虽好,有些错儿却也只能容得一回,下次若是再犯,定不轻饶!”
她说这话时的神态,几乎让刑管事错以为坐在他面前的这位二小姐,不是深闺娇养的女儿,而是哪户人家娴熟威严的主母了!
正这么想着,又听徐锦瑟道:“宋妈妈,尊卑不分,冲撞主子,要如何处置,在府中可有例可循?”
宋妈妈恭敬道:“这种放肆之人,搁在府里一律是打二十板子,立时发卖了!”
“既如此,王虎赵大,便循例处置吧。”徐锦瑟淡淡道。
两个护院应声而去,架起了张婆子。那张婆子先还不服,又是辱骂又是挣扎,被王虎堵了嘴,硬拖了下去。不一时,外面便传来板子打在身上的闷响声,并那张婆子闷在喉咙里的痛叫声。
听得刑管事与刘婆子冷汗直流。待到徐锦瑟让他们起了,便更是千恩万谢,感激涕零,不由深深叩首。
宋妈妈站在徐锦瑟身后,看她处理这一切,不由在心中暗暗点头。二小姐这一手,先是施恩,再行震慑,这刑管事与刘婆子,日后必定安分不少。
徐锦瑟听着刑管事与刘婆子感恩的话,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用手指点了点桌面,心中颇有思量——这刑管事与刘婆子,经此一事,也算是被自己收服了。宋妈妈与两位护院都是魏氏派来,目前看来尚算可信。
如此一来,她也算初初有了自己的人手,可在这庄子中经营发展了。
第44章 隐患
“如此处置,宋妈妈看,可还合适?”
待刑管事与刘婆子感恩戴德的走了,徐锦瑟才淡淡问道。
宋妈妈自没有说不是的。徐锦瑟如此发问,显是在表现对自己的尊重与信任,她若真拿了架子对小姐指指点点,与那张婆子何异?
她也看出来了,这位二小姐心机手段半点儿不缺,难得的是还不骄横,待人处事透着几分体贴,却又自有一种威严,不至让人因这份体贴而逾矩。这份对尺度恰到好处的把握,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那云姨娘教导出来的,在宋妈妈看来,倒与夫人有几分相似。
只夫人是安平侯府精心教养出来的嫡小姐,宋妈妈委实不信那云姨娘能有如此能耐,更倾向于是这位二小姐天赋异禀了。
宋妈妈是魏氏从安平侯府带来的老人,此前一直为她打理铺子,因着徐锦瑟才被魏氏召回,直接就派来了安阳。
原本她还有些疑惑夫人缘何将自己派来一庶女身边,如今见这位二小姐聪慧又体贴,显是个不错的主子,便也放了心,日后只一心为徐锦瑟便是。
徐锦瑟道:“离家这些时日,不知母亲身子可安好?”
宋妈妈道:“夫人身子尚可,只牵挂小姐,所以才派了老奴前来。之前听夫人说起小姐病重,如今瞧着,小姐倒是精神不错。”这也是宋妈妈疑惑之处了,夫人派她来时分明说二小姐是因病重去庄子上静养,言语之中还颇有几分让自己为这位二小姐调理身子的意思。但她观徐锦瑟面相、姿态,并不像有病之人啊。
这宋妈妈年轻时颇通医理,后来更是嫁给了一行脚大夫,早年的技艺并未搁下。只后来她一家遇上劫匪,夫婿儿子皆亡,钱财全失,为着生计不得不自卖自身入安平侯府为奴。早先她还曾为魏氏调理过一段时日的身子。
只后来魏氏身子败坏,宋妈妈也无能为力,且魏氏看重她经营的能力,便调了她去经营铺子——如今为徐锦瑟特特请了宋妈妈回来,不得不说煞费苦心。
徐锦瑟得知这位宋妈妈竟还颇通医理时也极为意外,待到她提出想要为自己把脉之时便顺势应了,也正可以看看这宋妈妈医术如何。
宋妈妈手指搭上徐锦瑟手腕,半晌,也不言语,只眉头皱了起来。
见她这副表情,荷香忍不住问道:“宋妈妈,小姐身子……如何了?”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小姐当日出府时病成那般模样,虽说后来连那孙大夫的药都没怎么吃便好了,但她总有点儿担心,会不会留下病根。
这宋妈妈能通医理,若是能给小姐好生调理一番,她也能放心一些。
“小姐这身子……”宋妈妈有些迟疑。
徐锦瑟道:“宋妈妈但说无妨。”
“小姐这身子,怕是有些寒凉。”宋妈妈皱着眉头,这二小姐年方十三,怎么着也不该现在就有这寒凉之兆了?查其脉象,又非是先天之故,这颗太奇怪了……
“这、这可怎生是好?”荷香就是再孤陋寡闻,也知这身子寒凉对女子来说多有不利,正想让宋妈妈赶紧说清楚,又听宋妈妈道:“小姐如今年纪不大,倒是甚好调理,只是……”
“只是什么?”徐锦瑟也颇有些吃惊,她原以为如今自己年纪尚小,拒了那冰盆后多有注意,不会再重蹈前世覆辙,不想如今她的身子便已有了寒凉之兆。
宋妈妈本有些迟疑,但旋即想到日后徐锦瑟便是自己主子,便也直说道:“小姐如今这年纪,本不该如此。”
“难道是之前那病留下的后遗症?”荷香问道。
徐锦瑟心中却已有了猜测,“宋妈妈不妨直言。”
宋妈妈道:“小姐之前那病该只是普通风寒,现下已是好得差不多了。待我再抓上几帖固本培元的药喝了,便彻底无事了。”
听到此处,荷香不由脱口而出:“普通风寒?那孙大夫却说有疫症之嫌啊!”
“疫症?”宋妈妈猛地抬起头,那凌厉的眼神看得荷香一怵,“简直胡闹!这风寒与疫症虽都有高热不退之症,究极根本却完全不是一回事!他是怎么敢空口白牙就说小姐得了疫症的?”宋妈妈此时才知徐锦瑟缘何会被送到安阳“静养”,若是大夫说了是疫症,他们那位“老爷”,可不得赶紧把这患了病的女儿送走?别说徐锦瑟,便是徐锦华,只怕也脱不了这结果。
“那位孙大夫倒是说还不能断定了就是疫症,要再看上几日,只是老爷……”荷香咬了咬嘴唇,有些惊疑不定。
宋妈妈冷笑一声,“徐老爷当日被那盛和府的瘟疫吓破了胆,听到疫症二字,可不得慌了手脚,什么都做得出来?”宋妈妈可是经历过那段时日的。徐丘松从盛和府逃生回来,阖府懂医术的人都被叫了过去。一连半年,几乎时时都要给他会诊,反复确认他并未感染疫病。这情况,直到一年后才好些。宋妈妈因为懂些医术,也在那会诊之列。当日徐丘松那种病态到恨不能时时刻刻确定自己没病的惊惶模样,她至今记忆犹新。
“原来父亲有此心病……”不想能从宋妈妈处听此秘闻,徐锦瑟若有所思。那当日他回来的时刻如此之巧,说不得便不是巧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