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知也是正常的,府里本就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么些年过去,便连当时的大夫,也不剩下几个了。”宋妈妈道:“若不是老奴粗通几分医术,也不会知道这么个事情。”
徐锦瑟又问:“那……宋妈妈可知,母亲与姨娘,知不知道这事儿?”
“夫人与云姨娘当日在战乱中与大家失散,是后来才找回来的。只那一场灾劫,夫人又生了大小姐,身子败坏到了连床都起不了的程度,一应事务都是云姨娘操持。但夫人是主母,这事儿,她们两个应当都是知晓的。”宋妈妈顿了顿,又道:“便连曲姨娘和李姨娘,都是老爷身边儿人,想必也瞒不住的。”
徐锦瑟点了点头,对宋妈妈道,“妈妈与两位护院即是母亲派来的人,我便当了你们是自己人。也不瞒你们,自打我这病好了,我就有些疑心那孙大夫。只当日他也并未确诊,是父亲坚持才至如此。只我好了之后便不敢再吃他那药,如今那药还有剩余,也请宋妈妈帮我看看这副药,是否有何异常。”
宋妈妈闻言,面色凝重起来。王虎与赵大也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个眼神,小姐于这等事情上并不避讳他们,显是真将他们当做了自己人,这份信任委实难得。
徐锦瑟朝荷香点了点头,示意她将当日未吃的药拿来。荷香去房里拿了药来,心中却颇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小姐有此怀疑,竟从未对自己提及,让她觉得自己太过没用,连为小姐分忧都做不到。
宋妈妈接过那药包,拆开闻了闻,又拿了其中几样细细辨认了,道,“这药倒是无甚异常,是祛热镇痛的,倒也算对症。只是有几样药材药性偏凉,于小姐的身子没什么益处。但为了尽快退热,一时用这方子也说得过去。”
这便是没有能确认那孙大夫动手脚的证据了……徐锦瑟微微敛目,也是,以云姨娘谨慎的程度,怎会给人留下这等把柄?她原是想着,若能做实了这谋害亲女之事,也好将她这身世的秘密豁开个口子。宋妈妈是魏氏派来,在她面前拆穿此事,说不定便能引得魏氏怀疑——由主母出手彻查此事,要比自己孤军奋战来得便宜许多。
只可惜……是她想得太过简单了。
听闻此药无异,荷香倒是松了口气,幸而这孙大夫没有在药里动手脚,不然她在小姐昏迷时喂下的药,岂不是害了小姐?
“既然此药无异,我便放了心了。”如此结果,徐锦瑟早已想到过,因此也不特别失落,只对宋妈妈道:“既不是药的缘故,那我这身子寒凉——”
“这老奴刚刚也想了。小姐这年纪,也不曾用错药,却有身子寒凉之兆,想是之前的吃食习惯有些不妥,”宋妈妈一脸严肃,“怕是有些习惯,要改一下了。”
“宋妈妈尽管说便是。”徐锦瑟朝她笑了笑,“我也知这身子寒凉对女子多有不好,妈妈今日能来我身边,也是我的福气。若能将身子调理过来,有何习惯是不能改的呢?”
宋妈妈遂细细询问了荷香徐锦瑟平日的吃穿用度、各种习惯,细细叮嘱了她各种吃食上的忌讳,另又特特叮嘱了这夏季用冰,不管是冰盆还是饮食,都更要注意。尤其是饮食,那碎冰之物切不可多食。
徐锦瑟一一应了,又道:“有妈妈指正,日后我便可放心了。”
宋妈妈连道过誉,又开了一副食补之方并固本培元之药,叮嘱荷香吩咐厨房照做。如此双管齐下,用不了多久便能将徐锦瑟身子调养过来。
待到事了,徐锦瑟谢过宋妈妈,方才令荷香带她及两位护院下去安置不提。
如此,倒也算解决了这一桩隐患。至于日后……徐锦瑟看着桌上那敞开的药包,手指敲了敲桌沿,日后之事,待她回府,自然见分晓。
第45章 心结
这宋妈妈果然是经营的好手。徐锦瑟将庄上的人事托付与她,她便雷厉风行的安排了起来。先是提拔了一位姓于的副管事给刑管事做下手,又觉原本庄上的人手行事粗鄙,托牙婆买入了几个小丫头,打算从头教导一番。更是从膳食着手,调理徐锦瑟的体质。如此下来,没几日,宋妈妈便将庄上事物梳理得井井有条起来。
她在发觉徐锦瑟身子并无大碍之时,便询问过徐锦瑟是否要启程回府——魏氏让她来照料徐锦瑟,也是存了这份心思。只徐锦瑟言道现在不急着回去,想先将身子调理好。宋妈妈将心思在肚子里过了几遍,约莫猜到了几分徐锦瑟的打算,便识趣儿的不再提此事了。
只荷香这几日却有些闷闷不乐,话也变少了,只管闷着头做事情。徐锦瑟略一思索,便明白她在纠结什么。只一直找不到机会与她说开,便耽搁了下来。
就这样,几日过去。庄子上的事情在宋妈妈打理下逐渐步入正轨,徐锦瑟也觉得那寻宝计划不能再耽搁下去,便让荷香吩咐小厮套了车,带上赵大一起去了银马山。
这宝藏之事,除了荷香,她暂时是谁都不信的,便连荷香,她也没有透露分毫,只与她说自己想要在这安阳地界,找一样东西。
庄子距离银马山并不太远,约莫一个时辰便抵达了目的地。小厮自是如前几次那般在山脚下等待她们,赵大却是不能不带。原先庄上并不规整,那张婆子与刘婆子都自扫门前雪,故而徐锦瑟只身带荷香出门都无人过问。现下宋妈妈带了两位护院来,她若还是同之前一般孤身前来,不免就要引人怀疑了。因而只得带了赵大过来。
也因此,这一次徐锦瑟只粗粗将这银马山走了一遍,并未像前般那样仔细查看。不过这一遍下来,却也没见到丝毫山洞的影子,便知只能将希望放在那最后一处西北的艾山上了。
这结果,虽也算意料之中,心中却不免有些沮丧。又思及那艾山乃是最后一处了,若再找不到线索,说不得便要重新将这四座山冈重走一遍。她在心中盘算着,便沉默了下来。荷香也没有说话,只随她默默走着。
待到饭时,几人在山上略吃了几个饼子充饥。荷香还一直沉默不语,徐锦瑟便知道,这事儿不能耽搁下去了。
遂拉了荷香重又步上山路,还对赵大说,两人要说些体己话儿,让他只远远跟在后头便好。
荷香被拉住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待到徐锦瑟直截了当问起,“我见你这几日总魂不守舍,可是有了心事”时,才觉这几日,自己的纠结模样都被小姐看在了眼里,不免有些沮丧,道,“其实也无甚大事,只是奴婢心里觉得自己有些没用罢了。”
“怎会会?”徐锦瑟权做不知道她的心思一般道:“荷香你管着我四季衣饰、妆匣财务,哪里会没用?”
“可是、可是!”荷香猛地抬头,视线触及徐锦瑟的眼睛,又蓦然低下了头。
“可是什么呢?”徐锦瑟言道:“我从徐府出来之时,身边除了那张婆子,便只有你了。张婆子为财不说,你却是为何?”
“我、我是……”荷香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纯是放不下我,想要陪在我身边才来的对吧?”
荷香点点头。
徐锦瑟又道:“现下我身边儿熟悉的人,也就只有你了。经此一场,我们也算共患过难,你若有什么心事,直说便是。”
荷香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她,心想着小姐总是比自己聪明,说不得,也能有法子让自己也变聪明一点?便索性横了心,直说了出来。
“奴婢只觉得自己太过愚笨,帮不了小姐什么。连那孙大夫可能有问题都没看出来,还拿了他开的药给小姐吃了。若是、若是那药真有问题,奴婢岂不害了小姐?”荷香起先声音还有些低,说到激动之处,便不由高了起来,“奴婢只想着,不知怎么才能变聪明点,好替小姐分忧,但又想不出来要怎么才能变聪明,就更觉得自己又笨又没用了。”尤其这几日见着宋妈妈条理分明几下捋顺了那些繁琐事务,反观自己,只掌着小姐私物,却不能替小姐分忧,便越发沮丧了。
徐锦瑟微微一笑,拉了荷香的手来,道:“你觉得自己没用,我却觉得离不开你呢。”
“我平日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俱是你在打理,尤其来到这安阳,若是没有你陪伴,现在我还不知是个什么境地。”
“这、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荷香有些羞赧的垂下了头。
“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你觉得自己不够聪明,我却觉着荷香一直很上进。孙大夫那事儿,我不与你说,一则是当日我病得浑浑噩噩,自己也不甚清醒,二则是这一路行来并无医馆,那张婆子又在旁,便是说了也无处去验,徒增烦恼。”徐锦瑟拍了拍荷香的手背,继续道:“且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便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再能干的人、再聪明的人,她们都不是我的荷香,唯有你自始至终都陪在我的身边,谁都替不了你去。”
荷香被徐锦瑟这番话说得险些哭出来,只握了她的手,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瞧瞧你,这般模样做什么?你要觉着自己不够聪明,那就慢慢儿学。日子还长久得很,你我主仆二人总归是在一处的。”
荷香用力点头,主仆二人就这般手拉着手,一路走到山脚。
此番直言说开,荷香心结尽去,徐锦瑟也算松了口气。眼前已隐隐瞧见那马车的影子——这番虽无功而返,但能结了荷香心结,也算了了一桩事情。如此想着,脸上便不由露出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