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锦秋自是赞同。
魏氏听闻此言,只在心中轻叹,徐锦华似是对徐锦瑟尚有心结。只这女儿虽有些左了性子,对她却是纯孝,为了她的病跑去庙里祈福,整个人回来时瞧着倒比被硬送走的徐锦瑟还憔悴。又见徐锦瑟并未反对,便不忍拂了她的意思,应了徐锦秋之请。
时值冬日,魏氏身体正弱,遂又问了几句,叙了一番别离之情,又论了几句现今之状,还令宋妈妈在徐锦瑟房中伺候,顶了此前徐锦瑟奶娘刘妈妈的位置,便各自回了房。
司琴扶了徐锦华回房,一入房中,她便暴怒的将桌上所有东西拂了下去!茶杯水壶摔了一地,恰逢侍书端了水盆进来,正听得这碎裂之声,吓得将盆摔在了地上。
那铜盆落地一声闷响,徐锦华猛地回头——
侍书正看到那布满血丝、似择人欲弑噬野兽般的一双眼眸,不由倒抽口气,吓得连呼吸都屏住了。
第56章 惊心
“你看什么看!”徐锦华猛的暴吼一声,侍书吓得一哆嗦,“扑通”一声跪下了。司琴见状也赶紧跪了下来。
“你们这一个个的、一个个的,一刻都不能让我安宁——”徐锦华气得胸口不断起伏,指着侍书骂道。也不知她说的是眼前事,还是徐锦瑟了。
侍书与司琴只低头认错,半句不敢辩解。
自徐锦华“祈福”归来,原就有些阴晴不定的脾气简直变成了一点就着的爆竹,不知何时便会爆发出来。
两个丫头的乖顺并未能让她消气,看着这两人逆来顺受的模样,徐锦华心中怒火更炽!桌子上已经没了东西,她抓起妆台上的东西、也不管是什么,一股脑往她们身上扔去!
梳子、发钗、香粉,撒得两个丫鬟一头一脸,那坚硬的锐物更是在她们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徐锦华尤不解气,恨恨的一脚踢上地上那铜盆,盆里余下的水泼了两人一身,和着刚刚撒上的香粉,汇成一道一道白色水痕从身上滑下,看着狼狈异常。
两个丫鬟忍不住惊叫着抱在一起。
徐锦华瞧她们这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腿便踢了过去!侍书与司琴小声哀叫着,并不敢求饶。这短短几日的遭遇已让她们明白,越是求饶、徐锦华越是暴怒。
徐锦华踢打一阵,便开始气喘吁吁,自打她染了那病,虽说现下治好了,体力却大不如前。此时动得狠了,身上一阵发虚,不由坐倒在椅中,不住喘气。
侍书与司琴只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半点不敢动弹。徐锦华又是一阵火起,倏地站起,却被那地上的铜盆绊了一脚,气得她猛的踢开铜盆,铜盆撞在地面,发出连续不断的“当啷”声。
徐锦华听得愈加烦躁,“可恶、可恶、可恶!”她狠狠瞪着那铜盆,眼前却浮现徐锦瑟的模样,只觉这一切都在和自己作对、什么都不顺心!
司琴与侍书悄悄对看一眼,司琴咬了咬牙,膝行上前,劝道:“小姐、小姐莫急,此处不比原先府中,小姐这厢房与三小姐相连,若是动静大了叫人留了心就不好了。”
徐锦华猛地回头,阴鸷的眼直盯向司琴,司琴吓得一把攥住侍书的胳膊,两个丫鬟同时抖了抖。
幸而徐锦华似是将这话听进去了,粗粗喘了几口气,扶了椅背坐下。两个丫鬟悄悄松了口气。
只还没待她们放松,徐锦华突然感到脸上一阵异样,却是这冬日屋里炭盆十足,她经了这一番剧烈活动,额上已经浮起了虚汗。
此刻那汗珠顺着脸颊滑下,徐锦华下意识的伸手,在手指碰触到汗珠的刹那,不由尖叫起来,“出去!”
“小姐?”侍书与司琴小心翼翼的叫道。
“出去出去出去!”徐锦华的叫声越发凄厉,“都聋了吗!赶紧给我滚出去!”
两个丫鬟连忙互相搀扶站起来,往门外退去。
刚退到门边,又听一声“等等!”响起,被吓得险些跳了起来。
就听徐锦华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平静到诡异的声音道:“把自己收拾好了再出去。”
侍书与司琴连忙抚顺了衣裳上的褶皱,那湿透的水痕没办法,只互相擦了擦对方沾到的香粉,勉强打理好仪容,才装作没事一般走了出去,连那一地狼藉都没敢收拾。待到关上门,对看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与自己一般的余悸——今日这事算暂且过去了,可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自徐锦华去了庙里“祈福”,云姨娘将上上下下打点得妥妥当当,是以满府中只侍书与司琴知道,那日大小姐是披了斗篷、遮着脸出的府。
魏氏那时病得厉害,根本不知徐锦华悄悄出了府。待她得知时,徐锦华已到了庙里,斋戒祈福,不见外人了。是以当日得见徐锦华狼狈之态的,除云姨娘外,只侍书、司琴,与那传话的小丫头了。而那小丫头,早被寻了错处打个半死,远远发卖出去了。
侍书与司琴隐隐知晓,自己这是知道了了不得的事情,但她们是徐锦华的贴身大丫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况这事情若是泄露了出去,恐怕她们两个的性命都保不住了,哪里敢多言?
这些时日,徐锦华在外面,还是那雍容骄傲的大小姐,待回了屋、只有她们三个时,就变成了动不动就暴怒的暴戾性子。侍书与司琴每日战战兢兢,却还是动辄得咎。唯一庆幸的,便是这京郊小院比承阳徐府小上不少,几位小姐都没了单独的院落,临时安排在了厢房中。这厢房之间间隔甚小,有什么动静都易为人知,让徐锦华有了几分顾忌,也让侍书与司琴略略能逃过几分。
而此时屋内,徐锦华缓缓伸手,摸过脸上汗水流过的地方,触手微微的凹凸感令她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松了手,扑到镜子前,翻找到妆台上唯一没被扔出去的一盒香粉,抖着手,往脸上搽。
搽到一半,眼睛瞥到了镜子里的自己。汗水浸润之下,脸上厚厚的粉结成了一条一条沟壑,偶有那粉掉光了的地方,露出暗红色一块疤痕,看着既可怜、又滑稽。
徐锦华瞪大了眼,那镜子里的人也跟着瞪起了眼,看着浑然是两张丑陋的面孔面面相觑,简直触目惊心!
她再也忍受不了,一把将那香粉砸向镜子,“咚”地一声,铺天盖地的白遮住了微黄镜面——
“啊!啊——”黯哑粗粝的叫声在门内响起,那硬生生憋在喉间凄厉声响,犹如厉鬼一般,门外的侍书与司琴不由打了个冷颤。
***
另一边,徐锦瑟与荷香并宋妈妈回了房,她的住处被安排在西面厢房,隔着不远,便是徐锦冉的住处。这院子只有三进,因而各人都没了单独院子,混居在一处。
这又与前世不同,前世她的住处靠近徐锦华,两人平日出门,多有偶遇。
地方小了,收拾起来也便宜,加之又有宋妈妈这个能手帮忙,没用多久徐锦瑟便安顿了下来。这房中东西都是从承阳带来的,布置得与她原本的闺房一模一样,显见是用了心的。
前世云姨娘可没这么做,她那屋里一应物什都是临时采买的。而今这一切——想必出自魏氏的授意吧。
待徐锦瑟入住后没有几日,便有婆子来传讯,说新的丫鬟采买好了,夫人叫二小姐过去挑。徐锦瑟便带了荷香过去。
待入得耳房,就见十几个小丫头分做两排站了,管事许婆子正站在中间一一查看。见到徐锦瑟进来,那许婆子便一脸笑容的迎来上来,道:“给二小姐问好了,夫人交代老奴,这些小丫头,让二小姐先挑了那合心的去,其余再分配各房。”
徐锦瑟点了点头,还未说话,便听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身大红的徐锦秋跟着迈了进来。
瞧见徐锦瑟,故意露出一脸夸张的表情,“欸,二姐已经到了啊,我说这传话的婆子也真是的,来得这么晚,我要来得迟的,岂不错过了和二姐商量的机会?”
说话间,看向许婆子,“你说是不是啊,许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