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抬起头来,正与徐锦瑟目光相接。主仆二人眼中满是严峻,显是想到了一处。
鸿雁更道:“此人能瞒过奴婢的眼睛伤到小姐,功力至少也与奴婢不相上下。有这种人藏在暗处,小姐需加倍小心。这些时日,除慈宁宫奴婢不得进入外,其余时候还请小姐一定带上奴婢。”
“我省得。”徐锦瑟点头道。
二人这一番对话,均是压低了声音。
黄莺站在门外,只听门内依稀得有谈话之声,说的内容却听不分明。她微微垂下眼帘,看向脚下的地面,眼中一片漠然。
这一日,皇帝从民间征召的能匠入宫。
鸿雁从黄莺处打探到,这些人被安置在宫人住的地方,并未入住永宁宫,每日间只有延年在的那个时辰,才被获准进入永宁宫。
徐锦瑟因着身上药油气息不散,终是没有出门。待到第二日,才在鸿雁陪同下去了暖阁。
不想还没走进大门,便听暖阁中一阵争执之声传来——
“你这竖子!延年这般珍稀之物,哪能同寻常花草一般,上来便敢动手?”
“你才竖子!管他什么珍不珍稀,想叫这东西开花,不真个上手,哪个能知道怎么办才对?你莫不是傻的!?”
第二个声音一响起,徐锦瑟蓦地激动起来——这声音、这声音分明便是老花匠!
她几步上前、推开房门!
一瞬间,暖阁中人齐齐回头。
待终于从人群中认出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时,徐锦瑟再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第151章 又见故人
“欸?怎么还有个女娃娃?”人群中,那人抬起头、朝她看过来时,徐锦瑟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住了落泪的冲动。
“呵呵,这位可是皇后娘娘怕咱们靠不住,特召进宫来,共研延年开花之法的徐小姐。”那胡大双手环胸靠在一旁,凉凉说道。
徐锦瑟听出他的声音,正是刚刚与老花匠争执的那人。
“原来是皇后娘娘宣召的。”老花匠挠了挠脑后的头发,“那这位小姐必定身怀绝技,老头子就不多说什么了。”
“你!”胡大本想挑拨这新来的刺头与徐锦瑟对上,没想到他却如此应对,不由没好气的道:“大名鼎鼎的唐维德,居然对个女娃娃俯首帖耳,可真叫我长见识!”
“什么叫俯首帖耳!”老花匠唐维德瞪他一眼,“既然是皇后娘娘宣进来的,还能没些压箱底儿的手艺?你这是在质疑皇后娘娘的眼光不成?”
“你你你!”胡大被堵得哑口无言,悻悻道:“强词夺理!”
“哪个强词夺理!你给老夫说清楚!”唐维德叫嚣着便要去抓胡大。
胡大也对他怒目而视,两人眼见着便要动手,身旁的人连忙拉住他俩,分开劝解起来。
徐锦瑟的视线一直盯在唐维德身上,这位前世于她亦师亦友的老花匠,今年该已过不惑之年,瞧着却如三十许人。前世徐锦瑟认识他时,他已年逾半百,瞧着却要比现在老了二十岁还多,身上总带着一股郁郁的颓然之气,仿若垂暮老人一般。
如今的他嗓门颇大、行事不拘小节,与前世她认识的老花匠几乎判若两人。
原来……老花匠没经过宫中那场变故时,是这般模样吗?
徐锦瑟瞧着这位前世在她最艰难时期指导过她的故人,张了张嘴,喉咙却似被哽住一般,发不出声响。
而此时,好容易被众人拉开的两个人不知何时又吵上了。
“你这没见识的!连延年都敢动手,果然是粗鄙之人,全不懂规矩!”
“规矩?你家侍弄花草不要亲自动手,光看就能找到办法了?你倒告诉我,你们御花园里平日都是这么干的?”
胡大与唐维德唇枪舌战,简直分毫不让。
吵到激烈之时,唐维德突地回过头来,直看向徐锦瑟,“那个女娃娃!你来评评,谁说的有理?”
“简直胡闹!”胡大愤然道:“一个女娃娃懂什么!你叫她来评判,也不怕说出去叫人笑话!”
“笑话什么!连你敢说光靠看就能想法子找到叫延年开花法子的,都不怕人笑话了,我怕什么笑话!”唐维德顶他一句,又道:“你那一群宫里的花匠,自然是站在那边,我身边的大伙,当然站在我这边,就这女娃娃两不相干,又懂花草。你说,除了她,还要找谁来评判?”
“你、你——”几次三番被唐维德堵得说不出话来,胡大的脸涨得通红,瞪向他的目光简直像要吃人!
唐维德却浑不在乎,只对徐锦瑟招了招手,“女娃娃,你来评评看,我和这胡大哪个有礼?”
此时,徐锦瑟终于收拾好情绪,扯出一抹笑容,上前道:“请说。”
胡大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显是默许了唐维德“除了她无人能来评判”的说法。
唐维德嘿嘿一笑,朝徐锦瑟说起了缘由。
原来这延年珍贵无比,每天除送来暖阁的一个时辰外,其余时候皆要摆在太后寝宫,用以缓和太后症状。宫中花匠对其慎之又慎,竟至无人敢动延年一个叶片。
他们想了个法子,搜罗了许多或性情、或功效、或生长周期与延年相似的植株,放在同等条件下栽培,再将种种手段运用到这些植株上,务求寻得万无一失、催开花期之法,再用在延年之上。
而唐维德这些新近入宫的人,上来便想在延年上头试手。这自然遭到了以胡大为首的宫中花匠抵触,两方就这么吵了起来。
宫中花匠认为这些民间之人不懂规矩、狂妄自大,才敢擅动延年。民间之人却觉着宫里花匠精神过度,若不真个上手培育,便是催开再多相似植株,也无济于事。
何况延年这百年成株、百年开花、百年结果的性情,也真个是找不到同样的了。
只这延年如今只有一株,太后之症尚需其效,若是真个上手试坏了,谁都不敢堵那后果。
可正如唐维德所言,花草之道,不真个上手,又怎能知晓这法子管用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