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生笑着道:“我们不累,反正就当饭后消食了。想去哪儿吗?”
阿婆道:“去青石板吧。”
于是阿明搀着祖母,渝生则跟在后面向青石板走去。
村民们对曾阿婆都格外尊敬,一路上行人都与她问好。长宴散去,街上的人逐渐稀少。上午的水汽散后,阳光猛烈起来,烤得人睁不开眼睛,一路寂静无声,唯有树上的蝉不住的聒噪。
短短的街巷因为炎热,比平日里长了许多,阿婆三人用了比往常多一倍的时间才走到黄葛树下。一进入黄葛树的“领地”,绿荫所盖范围,顷刻觉得凉爽不少,古人云:大树底下好乘凉,此话真是不假。
这两棵黄葛树相互缠绕拥抱,已经完全长成了一棵。阿婆缓缓走到粗壮的树干之下,久久凝望。
许久,阿婆说道:“阿明,我就是在这里找到你的。”她摸了摸阿明的脸,继续道:“一晃十六年了,你都长这么大了,奶奶就算是死,也无憾了。”不知祖母是喜还是悲,她竟潸然泪下。
阿明见状,连忙安慰她:“好端端的,怎么这样说?阿明会一直陪着你的。别哭了。奶奶。”说着忙擦去祖母的眼泪。
在黄葛树下休息片刻,曾阿婆三人又继续朝村口的风雨亭走去。
这风雨亭是三层木制结构,算得上村里的高层建筑了。柱子、栏杆都漆成朱红色,只是年代久远,风雨侵蚀,已老旧成暗红,有些地方的红漆也脱落不少;亭上青瓦覆盖,因为过节,亭子的八个檐角处都挂上了火红的灯笼。
曾阿婆用婆娑的手抚摸着亭柱,说道:“大约是两百年前,有个妻子为了等待他的丈夫,修了这个亭子,为的就是有一天,丈夫回来,能替他遮风挡雨,不被淋湿,可惜,那女人到死也没有等回他的男人。”
阿明问道:“那男人到底去哪儿了?”
祖母看了看阿明,说道:“后人都指责那男人,其实他们不知道,那男人并不是茶坝人,他也是个外乡人,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地方。”
阿明奇怪道:“那为什么没有听人提起过?”
祖母道:“有些人,人们只愿回忆他们想念的;有些事,人们只愿传播他们相信的。至于真相其实不重要,你相信的是什么才重要。”祖母顿了顿,继续道:“村民只知道女人为男人修了风雨亭,却遗忘了男人和女人曾一起种下了黄葛树。这就是为什么女人可以一直坚持下去的原因,因为那两棵树。”
阿明问道:“就是村口那两棵吗?”
祖母道:“是的。人没在一起,但最后树长在了一起。也算是还愿了。”
说完,阿明三人站在亭内,不禁向下面巨大的黄葛树望去。此时,河谷的凉风吹来,振荡得树叶沙沙作响,一对白鹭从树间飞出,滑翔至河谷远处。
不觉太阳已经西斜,热气开始退散。曾阿婆说道:“咱们回去吧。”
且行且休,三人回到了家中。阿婆叫渝生提起裤腿,要检查一下他腿伤恢复情况。曾阿婆先看了看腿部表面,已经全好,看不出有任何受伤的痕迹,然后用手尝试着捏了捏他的脚踝及以上小腿部分,一边问道:“还痛不痛?有什么感觉吗?”
渝生摇摇头,答道:“不痛了,挺好的,没什么异样的感觉。”
阿婆说道:“看来骨头已经长好,已经不需要每天敷药膏了。我给你些活血化瘀的药酒擦擦就好,现在就等着自行恢复了,我建议恢复训练还是要坚持,不过还是要避免剧烈运动。”
这本是好事。阿明听着祖母如此说,又联想起刚才的故事,心中不免泛起一丝忧愁。心想:那女人和男人固然可怜,但毕竟相爱相知,不像他与渝生之间,什么也不是,只怕是秋水无痕空留恨了,越想心里越发苦闷。
祖母从药柜里取出一小瓶药酒,递给渝生,让他每天早晚各擦一次。渝生打开盖子,往腿上涂抹着,阿明见渝生不小心将药酒倒洒了一些,急忙前去帮忙,说道:“还是我来吧!瞧你笨手笨脚的。”他先将药酒小心蘸在棉花上,然后一点点均匀涂在受伤的区域。
渝生不好意思笑道:“谢谢啊。干这活果然还是你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