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素子,你在那里还好吧?会不会很冷啊?我让下人做了年糕烧给了你。你多吃一点,抵御黄泉的寒冷吧。”藤原兼家盘腿坐在一副画前,拿着月光杯边喝边说。
“说好的白头,如今只有我一个人头发白了。你看你还是这样的好看。”
画中的女子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样子,朱脣皓齿十分美丽。这是藤原兼家的妻子美素子。被他细心呵护着长大最后嫁给他的人。
藤原兼家回忆着二人青梅竹马的情景。美素子笑眯眯地问他要糖吃、两个人在夜晚偷溜出门赏樱、成亲之夜的快乐,他的眼眶渐渐发疼。
他与妻子感情极深,当年妻子病逝他也差点跟着一起走了。若不是听到孩子的啼哭,他根本无法支起活下去的力气。
“孩子们也长大了。再过几年就能成家。等到政事不忙,我就天天在家陪你,你且再等我几年。我就去陪你。”藤原兼家低声说。对他而言,家族、仕途都比不上美素子的一抹笑颜。
“也许兼家大人不必死就能见到夫人呢。”一道轻快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
藤原兼家握紧月光杯的手,毫无血色,白的像张纸。
夜半之时的寂静充满了四周。因为太过沉静,让人分外感到空气的沉重。
身为太政大臣并掌管平安京大阵钥匙的人,他对妖邪一事并不陌生。他知道,有某种难以描述的东西就在附近。可是他的家布满了结界啊。
藤原兼家慢慢地撑起身子,“阁下是谁?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兼家大人不必在意我的名字。只要知道我能把美素子带回来重新为人就行。”
“带回来?” 藤原兼家冷笑,“很不必。我与妻子有了黄泉之约,等孩子们安排妥当我自然会去见她。”
“恐怕那时夫人就不在黄泉了。”那个声音轻笑着说。
藤原兼家眯起眼盯着声音的来源之处,“请阁下说的再明白些。”
“兼家大人的妻子很快就要投胎。但是因为大人煞气太重,夫人也受到了牵连怕是会堕入畜.生道呢。”
藤原兼家身体猛地一震,嗓音颤抖着问,“我凭什么信你?”
“那就这样吧,”声音的主人似乎有些疲惫,“与疑心病的人真没法合作呢。你说是吗,吾友。”
“啰嗦这么多做什么?直接把他的身体占据就行了。”黑暗中响起截然不同的声音。与之前那个如沐春风的声音相比,这个简直就是冷酷的冰山。
“那样不行呢,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的朋友藤原兼家?不过如果是你想那么做,不如……”
“等,等等……”藤原兼家瞳孔猛地紧缩,感觉身体被一股恶意缠了起来。这个邪物的力量比他见识过的要大得多。不答应就会被夺去身体。答应,美素子就有可能会回来。
“怎么,要改变主意了吗?”轻快的声音再次出现。
“你想要什么?”
“想要大人替我开启平安京的大阵。”
“不可能。”藤原兼家断然拒绝。
“开启它,大人的妻子也会因此受益回到大人身边。不开启它,我也没办法送她回来。那就只能让夫人来世做狗做猫陪伴大人了。”
“别……”藤原兼家瞥了一眼美素子的画像,那样美丽的她怎么能去做玩物?
“可是,我给您开启了大阵,我也无法逃掉惩罚啊。”
“这很简单,”那个声音笑着说,“我会在你开启大阵之前给你找好替死鬼的。明天,你会在大殿因为一点小事惹恼天皇。他想小惩你,把平安京钥匙暂时交给另一个人。我会迷惑他的心智,让他检查大阵时误以为没有打开。那样事发后就不是你的责任了。”
“你不会骗我?”
“当然,我怎么会骗你?我们是好朋友呢。”声音和蔼又友善,就像一个贴心的朋友那样说。
藤原兼家低垂着眼帘,冷汗一滴一滴从额头滑过,滴落在光洁的木质地板上。每一滴,都是他破碎的自信。
最终,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么,就这样吧,明天我会再来找你的。”怪物凝视着藤原兼家,轻轻笑了声就那样消失于黑暗之中。
弯曲的结界也慢慢地回复原来的样子。
妖气完全消失了。藤原兼家明显感觉到自己一直紧绷的神经像弦一样断了。
他握着月光杯,就那样颓然地瘫倒在地。
就在他家房顶的上方,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那里。夜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烈烈,阴柔美丽的脸上涌起如沐春风的笑容,“还好他信了。不然我们可没办法开启大阵。大阵开启最重要的一点是人灵合一,心甘情愿。单纯地控制身体会被大阵识别出来。”
如沐春风的表情突然消失,男人脸上换上了淡漠的神情,“去土御门大道看看,八俣。”
“啊,想去看妹妹吗?”八俣笑着说,“也是,我们来一趟不容易。可惜什么都没有带啊,清水你总是空手上门吗?”
“需要带东西?”清水隼人嗓音里带了一丝迟疑。
“得带。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你的存在了,抱怨你从不去见她。你说,我见了啊。再指着柜子上的东西说,瞧,那个那个以及那么多个都是我送的。”八俣笑吟吟地说,“我们去买点小姑娘喜欢的东西吧。”
……
紧闭的格子窗透进些许的光亮。光亮并不刺眼,但是照在眼皮上,还是唤醒了沉睡的人。
梨子缓慢地睁开惺忪的睡眼。
“已经天亮了啊。”她嘀咕着翻身坐起,用手背揉着眼睛。
她随手拿起一个发簪把乌黑的长发别起来,披上袿衣,拿着洗漱的小盆走出房间。赤.裸着双脚只在铺着木板的长廊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十二月的天气实在是太冷了。
脚趾突然踢倒一个什么东西,发出咕噜滚地的声音。
她低下头,瞳孔中映出一对布做的蛇的玩偶。还有半人高的白瓷烧的扮家家摆设。一只蛇玩偶就搁在白瓷做的灶台后面,一副准备煮饭的样子。另一只放在白瓷屋顶,盘在上面笑眯眯地看着她。
被她踢倒的那个是白瓷水缸,同样是扮家家用的。
什么鬼东西?
隔壁房间传来拉开门的声音,晴明走了出来,看到站在廊下的少女,微微惊讶了一下,“你起得这么早?”
“晴明大人,我的房间门口出现了奇怪的东西。”梨子回头说。
“奇怪的东西?”晴明快步走了过来,却也在见到蛇宝宝过家家的一刹那愣住了。
“酒吞。”他唤道。
“什么事?”酒吞从屋顶跳下来。
“这个东西是谁放到这里的?”晴明问。
“咦,”酒吞眼睛微微睁大,“没有谁进来啊。一整晚我都在房顶。这东西……是清水大人自己放的吧?一看就是小姑娘的玩意。”
“我怎么会买这么丑的东西?”梨子抱起手臂。
“那是怎么回事啊?”
晴明将家中所有人都问过一遍,连自己老爸都不放过。得出的结论是没有人见过这个东西。
“那真是太奇怪了。”梨子看着晴明将白瓷扮家家和蛇封印到一口大箱子里。
“这种东西一看就很特别,如果是平安京购买的很容易就能查到。我已经让腾蛇去了。”晴明说。
“那就交给晴明大人啦。”梨子笑盈盈地拎起挎包带着酒吞超庭院外走去,准备做牛车到神社。
“说起来,你昨天把茨木怎么了?”她好奇地问。
酒吞懒洋洋地扯嘴角笑笑,“也没什么。他不是喜欢扮女装吗?我让他穿着花魁的衣服一边跳舞,一边说酒吞大爷我再也不敢了。最后警告他,如果以后皮痒就直接说,我一定成全他。”
梨子抿嘴一笑,“怪不得他一副气死的样子。”
两人从后堂走到了前堂。朱雀正在那里摆镜饼。
这是过年时家中供奉给神明的祭品。因为是模仿铜镜做的饼,所以叫镜饼。放在碟子里垒成宝塔状。过完年时敲碎了做成羹给全家人喝。
虽然还有明天才是新年,但是镜饼必须提前摆上才吉利。
梨子瞥了眼镜饼,忍不住停下脚步,“今年的镜饼好漂亮啊,这么光滑,还是红色的。我记得以前是白色的。”
“是啊,”朱雀抬起头,“卖镜饼的小贩说,这是今年的新品。整个平安京的百姓都争相购买这种红色的镜饼呢。”
“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听说是樱花味的。”
梨子点点头,又接着往外走。
酒吞微微皱起眉,“那个镜饼,有一股非常淡的血腥味。你们闻不到,但是作为妖怪的我,却是闻的很清楚。”
“不是镜饼吧。也许是朱雀不小心划破手了。”梨子不在意地说。
“总而言之,那天敲碎镜饼做的羹,大人最好别吃了。”酒吞仍旧犹疑地说。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家门坐上牛车。
牛车一路稳健地奔跑,建在三条大道上的惠比寿神社一如往日的热闹。但是仔细瞧瞧,热闹的并不是神社,而是周围卖镜饼的小摊。
百姓们争相购买,嘴里不住地赞叹,“好漂亮啊,红色的镜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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