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归去来(1 / 2)

说到爱 花欲燃 2754 字 1个月前

顾嘉诚是被噩梦吓醒的。

在梦里,他加入的医疗组接下了抢救在非冲突区被走火牵连的无辜平民的重任。

姑且算得上是设备齐全的手术室内,简陋的担架很快就将伤员运了进来。

顾嘉诚下意识扫一眼担架上的人。

亚裔,女性,中等身材,伤口失血严重,需要输血。

他有条不紊地指挥护士检测伤者血型,动手将她满是灰尘和血渍的头发拂开以查看是否还有其他致命伤。当他看清伤者的那张脸时,原本已近乎于麻木的心忽然一滞。

……这是在做梦吗?

为什么此时此刻出现在这儿的人,是王可?

训练有素的护士很快就做好了手术前的输血准备。

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顾嘉诚也只得赶鸭子上架,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拿起了一旁的手术器械。

这并不是一场漫长而细致手术。

但顾嘉诚却头一次有一种他在跟死神赛跑的错觉。

将最后一步止血缝合完成,顾嘉诚看一眼一旁的仪器数据,病人各项指标正常,他一直高度紧张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他的唇边刚刚扬起一丝苦笑,还未及脱下带血的医用手套,身旁的护士已经莫名笑吟吟地开口同他搭讪,“dr顾,你刚才很紧张?”

“是……”

顾嘉诚松一口气,坦诚的跟她交谈,“刚才的病人,是我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顾嘉诚,你还想要几个青梅竹马?”

蹩脚又带点口音的英语忽然间换作了清脆又熟悉的中文。

顾嘉诚目瞪口呆得看着眼前的护士拉下口罩,露出了年少时百看不厌的王可的那张朝气蓬勃的脸。

“小可?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王可鼓了腮帮子看他,还顽皮的冲他做一个鬼脸。

顾嘉诚扭头再去看手术台上还躺着的病人,才发现那个人已经被当地临时培训的医护人员重新抬了下去,正给她脸上蒙象征死亡的白布。

“等等!”

顾嘉诚冲上前去跟他们交涉。

“她已经完成了手术,各项数据都正常,为什么要给她蒙白布?”

不擅长英语的临时工茫然的看着他,僵硬的同他用手脚比划:伤员已确认死亡。

顾嘉诚坚持将白布从病人身上揭了下来,想要告诉他们如何不借助器械测量伤者的脉搏。

当他再度看清那个死者的脸时,已整个人傻在了当场。

“顾嘉诚你怎么了?”

王可不解的声音自他身后不远处传来。

顾嘉诚看着死者的脸,只觉手脚冰凉,整个人都仿佛身坠冰窟。

——担架上躺着的人依旧是亚裔,女性,中等身材,失血严重到休克去世。

可,那张脸却不再是身后活灵活现的王可的脸。

而是,他最想挽回的唐景潇的脸。

“不——!”

顾嘉诚大汗淋漓的从梦中惊醒,正在给他盖毯子的护士被吓了一跳,心有余悸的出声问他,“这位先生,你还好吧?”

好?好什么好?

顾嘉诚苦笑着感觉自己的后背被冷汗浸透,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头捞出来一般。

他接过毯子,同护士道谢。目送护士走远后,他这才将毯子裹上,愣愣的盯着天花板,回想方才梦里的画面。

王可活了,可唐景潇死了。

为了救王可……他让她死了。

顾嘉诚觉得自己仿佛喘不过气来,每呼吸一下,胸口都撕裂般的疼痛。

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的他,要拿什么去跟唐景潇谈?

现实中,顾嘉诚的噩梦还远没有结束。

哪怕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顾嘉诚也低估了王可在知道自己失去子宫后的情绪反应。

他依旧没有放弃联系她的家人。

可,哪怕打通了她父母的电话,说明来意,得到的永远也是现在有事,一会儿再跟他联系的冷淡反应。

易子楚那边,顾嘉诚更清楚不过现在的王可在他眼里就跟路边的杂草没什么区别。

顾嘉诚在接到电话后再度赶赴医院,得到的消息却并不乐观。

——王可恢复了力气之后,第一个举动就是自残。

院方建议顾嘉诚帮王可做转院。

病人需要心理辅导,一直待在妇产医院,并不利于病人的痊愈。

顾嘉诚客气道谢,鼓起勇气踏进王可的病房时,看到他那张脸的王可已经绝望的哭了出来。

“顾嘉诚……你为什么……!!顾嘉诚,你凭什么……”

顾嘉诚被问的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应该如何开口安慰,可他却不后悔自己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的字。

“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刚刚走近王可,想把盛满了新做好的养身粥的保温壶放在她病床边的床头柜上。

一直在低声啜泣的王可忽然朝他扑过来,疯了一般的开始打他。

她那双因为手术而被卸得干干净净的指甲毫不留情的在他身上用力乱抓。

顾嘉诚吃痛,伸手握住王可力量惊人的双手,负责巡床的护士已赶了过来,协助他一起拉开哭得肝肠寸断的王可,摁铃通知其他医护人员。

顾嘉诚摸了摸自己挂彩的下巴,看了眼自己手臂上被抓出来的长长血印子。

“小可你先休息……休息好了我再来看你……”

他叹一口气,站起身来,病床上的人已经撕心裂肺地冲他喊:“滚!”

顾嘉诚在停放在医院地库的汽车里呆坐了整整半小时。

他茫然得感受着四周的黑暗,双眼看着不远处因故障而不断闪烁着的指示灯,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出了对的选择。

他爱王可吗?

他扪心自问。

答案在心底呼之欲出。

——那个曾经同他形影不离,占据他年少时整双眼睛、整颗心的少女,已经慢慢脱离他的轨迹。

他想起她时,有见证一个生命成长的喜悦,有对年少相伴之情的不舍,有眼睁睁看着她被同窗用花言巧语欺骗的愤怒,更多的,或许是一种习惯。

习惯性照顾,习惯性容忍,习惯性偏袒。

习惯到……自认能决定她的生命。

他垂头丧气地把头靠在方向盘上,自心底升起一种无法言说的疲惫。

他像是落入了沼泽里,不挣扎便下沉,越挣扎,便越下沉。

他的浮木被他亲手推开了、摧毁了、舍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