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附近本来是有个澡堂子吧?还有个姓崔的开的修车摊?”
嘴里叼着烟的秦艽说着抬头就看了看四周围。
“谁知道啊,这不是拆迁嘛,城北商贸盖大楼,现在这片都归那帮有钱人了,估计你说的那些也早都搬走啦,你要是想找澡堂过两条马路有一个,这会儿不知道营不营业,不过你这是多少年没回来了老兄……”
“恩,是有些年头了,以前跟着人一块在这附近混的,现在想自己一个人认认路都挺难。”
这么若有所思地回了一句,把最后半根烟给掐了的秦艽也和个老痞似的勾起嘴角冲老板笑笑,这本身有点岁数的报亭老板见状不知为何也回了个挺微妙的眼神,仔细上下打量了圈他才凑过来显得感兴趣地道,
“你原先跟谁一块混的?”
“石文彪,耳熟吗?”
“哟,居然真有点印象,和我一老表好像是朋友,不过他以前就混的不怎么样吧,现在也早不在这片,带着老婆孩子都搬到附中路去快好几年了呀?说起来还是他们家那个拖油瓶害人啊,自己惹上人命官司还连累家里人……老石现在听说在帮人看场子吧,顺便做点小生意,应该过得还凑活吧?”
对话进行到这里,秦艽也大概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了,又和报亭老板胡侃了几句之后,他就把手边的报纸和烟盒都一起拿上,顺着这会儿正人来人往的大马路就往闹市去了。
走路上的时候,他随便找了个发廊就进去自己理个发又修个脸,虽然这刚被放出来的劳改犯造型怎么捯饬好像也可塑性不高,但是那艺高人胆大的发廊小哥却愣是给秦艽收拾出了点时髦港男的味道出来,把他自己搞的都有点意外了。
“哥,你就说我给你弄得帅不帅吧?”
“恩,还不错,可我怎么看着有点像……变态?”
“这怎么能叫变态呢,这叫性感,看着多有男人味呀,不过这其实也是因为哥您的底子好,就算是变态,那也是性感的变态……”
很想回一句那我不就成了性变态了吗,仔细想想直接眯起眼睛笑了笑的秦艽却也没多话,先是客气地婉拒了小哥办洗头卡和加微信的提议,接着就一个人叼着烟,揣着裤兜漫不经心的沿着这快十几年没走过的街头巷尾把半个城北商贸逛了个遍。
中途他和所有不怎么爱逛商场的男人一样仔细询问了热心的导购小姐,之后才给自己置办出了几身稍微像样点的行头。
等从兜里摸出之前那只皮夹,又下意识地看了眼里头的明显早早准备好的现金和银行卡数目,秦艽哪怕之前就有所心理准备,却也被这大手笔给弄得稍稍挑起了眉。
“我知道你也许不理解我的行为,甚至觉得我说的都很匪夷所思,但是这结成秦晋之好的说法从我晋家祖辈就开始流传,这老祖宗留下的家训我们这些后人也不能不遵守,我是希望你能够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只要你愿意答应我的要求,和我孙子晋衡好好的过上一辈子,你得到的就会是世上最好的,秦艽。”
现在想想自己当初还人不人鬼不人鬼蹲大牢的时候,那位从头到尾只和他匆忙见过一次面的老爷子冲自己说的那番话,秦艽倒是忽然有些明白了他某些话里的深意。
而在现实面前,当初同样也选择了妥协的秦艽此刻也没什么太大的抵触心理,只把那皮夹子分文未动的就收起来,又从自己那随身带着的黑包里掏了张半旧的银行卡出来把账给结了,这才照着之前那报亭老板说的洗浴中心去了。
等进了因为大白天所以显得相当冷清的澡堂子里头领了浴牌和钥匙,褪去衣物露出结实后背上一整条青蛟龙纹身的秦艽许久才面无表情地用头抵着冰冷的浴室墙面,又望着自己脖子和胸膛上直往下淌的水珠安静地出了会儿神。
一株双艳,并蒂生花。
但凡是道上混过的,大多都清楚这个不成文的规矩。
一旦从那个铁笼子里头出来,得先个跨火盆再好好洗个去晦气的澡,从此才能过上寻常人的生活。
秦艽从前其实不怎么信这个,但他现在也的确需要个途径缓解一下自己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只是刺骨的冷水再怎么往他脑袋上冲,他浑身上下这股稍微没控制好就根本压不住的戾气还是消不下去。
这般想着就闭上眼睛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所幸放弃挣扎的秦艽裹好腰上的浴巾就坐在浴池边上低着头沉默地抽起了烟,抽到快第三根结束的时候,他去外头柜台花二十块钱叫了个搓澡师傅进来。
再当他洗完澡又换了身刚买的新衣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站在柜台边拎着暖壶的老头没忍住就冲几乎可以说是改头换面的他嘟囔着来了一句。
“刚刚进去的时候像个土匪,怎么收拾了一下好像还挺不错的。”
“恩?”
低着头找了只签字笔就靠在柜台边抄写着什么东西,脑袋上还顶着毛巾的秦艽听到老头这么说也只是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可想了想他忽然把手抬起来往自己鼻梁上比了比,又眯着眼睛问老头道,
“再去配副眼镜带着会不会更不错?”
“可能吧,可你一个大男人这么瞎讲究干什么?”怀里抱着暖壶的老头一脸嫌弃地撇撇嘴。
“我是不讲究,可有人爱讲究,怕我给他们家丢人现眼,拉低了他们家的档次。”
“真是两情相悦,哪里会在乎这个,肤浅了。”
澡堂老头一本正经的评价让秦艽没忍住笑了,他心想可不就完全不两情相悦吗不然哪儿那么多破事,可最后却也没去针对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解释上太多。
出来的时候他顺便留心了一下这会儿的具体时间,之后就提前五分钟回了和老董约好的地方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喝茶一边等着人过来接自己。
二十分钟后,老董的车在茶座门口停了下来。
秦艽拿着自己的东西走过去打开车门,坐下来之后才把刚刚配好的细框眼镜戴上,又抬起头冲眼神明显和之前不太一样的老董问了一句。
“看上去还可以吗?”
“蛮……蛮好的。”
有点词穷的老董皱着眉憋了半天也只是憋出了这么一句话,但看脸上朴实的表情显然也没说谎,而似乎是想起来接秦艽前自家老爷子交代的话,坐在前面的老董思考了一下还是显得挺不放心地压低声音主动给他提了个醒。
“您可能也听老爷子说过家里的事了,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但秦先生您自己得有个心理准备,到时候有什么可都千万别放在心上。”
“恩,我知道,谢谢。”
闻言,望着窗外若有所思的秦艽点点头,老董看他似乎没什么大问题的样子也所幸不去多话了。
等把车发动了又往杨川市郊区开去,大约四十分钟后,车子也顺利进入了本市寸土寸金的落霞山庄,而即使隐藏在山间的云雾深处依旧能隐约辨别那老宅的轮廓,面无表情的的秦艽将泛着点灰的眼睛缓缓眯了起来,许久才在心头无声地喃喃了两个字。